【丹楓】肉的味道(散文)
指尖觸摸的文字,是心的溫度。
一
小時候覺得,大魚大肉的生活就是理想生活。
因為大多數(shù)日子清湯寡水,肉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從來沒想過,肉與其它食材的不同。
直到十歲那年暑假回到老家,外婆做燉雞招待我們,她殺不了,找鄰居的兒子幫忙,那是一個三十左右身材瘦削的男人,個子不高,手掌卻粗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拎著菜刀,按外婆的指示,悄悄迂回到一只羽毛紅黃相間的公雞后面。那只公雞身材并不魁梧,但雞冠紅亮,一甩一甩的很是惹眼,在院子周圍來回踱步,翹著腦袋和擺動尾巴的感覺,像一個自信又自大的將軍。
它雖然盛氣凌人,卻沒有不可一世,它敏銳地覺察到那個男人的不懷好意,沒等他接近,就撲打著翅膀迅速逃離。
男人卻像一只離弦的箭,速度比它要快一倍,很快把它追到路邊的一堵墻后面,生生地將其擒獲。
我興致勃勃地跟在男人后面,看著那只公雞在他手里瘋狂地掙扎,男人找到一塊磚頭,死死抓著公雞的兩只翅膀,摁倒在地上,抬手一刀,將公雞的腦袋剁在磚頭上。
那只掉了腦袋的公雞竟然從男人手里掙扎出來,脖頸冒著血泡,噔噔蹬蹬地跑出四五米,才栽倒在地。
我在一旁看呆了。
可是后來的雞湯,我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二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去一個爸爸喜歡打獵的同學家玩,那天,他爸爸正好滿載而歸,足足打了五只兔子。
晚飯,我吃到了人生第一頓包飽的野兔子肉,那個香啊,讓我多少年以后回想起,都覺得無與倫比。
一九九七年的秋天,我去部隊看小舅。
他家隔壁住著政委一家。
一天下午,政委的老婆敲門進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想請小舅幫個忙。
原來,政委家上寄宿學校的兒子回來了,想吃兔子肉,可巧今天政委有事外出,他老婆不會殺兔子,老婆怕委屈兒子,就來找小舅了。
小舅有點為難,說他從沒殺過兔子,政委老婆說,其實不難,只要小舅把兔子拍暈就行,她自己會收拾。
小舅不好再推辭,只好按政委老婆說的那樣做。
那是一只家養(yǎng)的白兔子,挺肥大,拎起來很有份量。我和七歲的小表妹也跟出來看熱鬧,小舅拿起一塊磚頭,拎著兔子耳朵來到院中一處空地,猶豫了一下,拿起磚頭朝兔子腦門拍去,可能下手太輕了,兔子疼得在他手里不停掙扎,政委老婆在一旁不停指導,得用力點。
小舅沒答話,揚起磚頭又狠狠砸下去,這下,兔子腦袋出血了,不但沒暈過去,反抗得更兇了,四條腿亂蹬一起,想從小舅手里逃脫。
政委老婆這時笑了,仿佛笑話小舅連只兔子也殺不了。
小舅第三磚頭拍下去,兔子的腦袋血肉模糊,一只眼珠也掉了出來。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小表妹突然發(fā)出尖叫,爸爸,你太殘忍了。
她的小臉因為過分激動而漲紅,她可能沒想到,原來香噴噴的的兔子肉,竟然要經歷這樣的血腥屠殺才能吃到嘴里,而平時看去可親可愛的爸爸怎么也會如此冷血殘忍?
政委老婆拎著死兔子開心地走了。
小舅回家洗手,我站在旁邊說,我可真不敢下手,你沒殺過也敢殺?
小舅說了一句話,我不再說什么。
我是男人,也是軍人,人家求我,我能因為血腥就不答應?那上戰(zhàn)場還得殺敵呢。男人,不能那么心軟,也不能見困難就退縮。
是啊,不就殺了只兔子嗎?
人類早把屠殺可食用動物比作享受大自然的恩賜。
當你在電視里看到一頭雄獅將一只小動物咬得血肉模糊的時候,你也許心里會揪起來,覺得動物界的生存法則太過殘忍。當你吃著餐桌上的牛肉大快朵頤的時候,你可想過,在屠宰場里,每天都有很多牛四蹄被鎖一字排開,它們的頸動脈成了殺牛人鋼刀的琴鍵,一刀一下,如音階彈響,陽光下血流噴涌,仿佛哀樂低旋,有的牛會在漸漸不支轟然倒下時黯然落淚。
二十年過去了,我總會想起那只慘死的兔子,可我仍一如既往地喜歡吃肉,無論是煎炒燒烤燉鹵,還是牛羊魚蝦雞豬等,從不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