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年味(散文·家園)
年,越來越近了。心,卻茫然不安,一年又一年,稀里糊涂。兒時盼過年,現(xiàn)在怕過年。不知從何時起,不再有那種喜悅和期盼。尤其是在父親和母親離逝之后的幾年里,因為有個習俗,家里有孝的人,是不可以去別人家拜年,有忌諱,所以幾年之內(nèi)心總是悶悶的,再也找不回,兒時那種過年的那種期盼,越是越這樣,就越不由自主地想起,兒時過年的情景。點點滴滴記憶,覺得不曾遠去,仿佛就在昨天。把我?guī)У侥甑囊粋€又一個的片斷里。
在我的記憶中,一進冬天,大人們就和年掛上了鉤,哪個孩子今年需要添新棉衣,穿不舊,還可以留著過年穿?。⌒睦锉P算著,爭取給每個孩子都添上件過年的衣服,就計劃開始攢布票和從牙縫里省下添新衣服的錢。在那個七零年的時代,買什么都是要憑票的。
我在家最小,由于受父母的寵愛,從來不擔心,過年沒有我的新衣服。就算哥哥姐姐們沒有,我的也會有。不過,父親是個很節(jié)簡有規(guī)劃的人,從來都沒有缺過我姊妹幾個過年的新衣服,到每年的臘月初,父親就把節(jié)攢下的布票和錢給了母親,并叮嚀囑咐母親說:“抽時間你就上街吧,扯些布回來給孩子們都做件新衣服吧,哪怕再窮,我們大人不穿,也不能缺了孩子們的,讓人家笑話?!彼晕益⒚脦讉€都會在大年初一,美滋滋地穿上新衣服,出門拜年,每個人的臉上都開成了花。年年如此,每個人也都在心里種下了年的期盼。
印象中,父親比母親過年還要重視,快到過年時,父親就會從當時的冷庫(相當于現(xiàn)在的肉聯(lián)廠)賣回個大豬頭,那個時候,就像豬頭,豬腳,豬雜碎相當于非賣品,很偏宜的,正宗肉是要肉票的,可是就憑發(fā)的肉票對過年來說,好幾口人根本是不夠吃的,但是必須吃啊!所以父親就在每年買個大豬頭,配著吃,我很是害怕,從不靠近。父親,總是用火燙,燙了洗,洗了燙,然后拔毛,拔得干干凈,把它收拾得白白凈,然后用大禍放到火上煮,每到這時,我才敢靠近,聞著撲鼻的香味,總?cè)滩蛔∠雵L嘗,父親就會笑著看著我,然后從鍋里撈出一小塊給我,滿嘴流著油,還不肯走開,父親就說:“先別吃了,再等幾天過年吃吧!現(xiàn)在吃完了過年還吃什么?”我戀戀不舍,又無可奈何,哥哥姐們,也不時地過來打打牙祭,現(xiàn)在想要不是父親攔著,就那一個豬頭早被我們幾個刮分了。
接下來呢,就是家庭大掃除。大姐因為已參加了工作比較忙,母親也上班。三姐貪玩,我和哥哥還小,所以重擔就落到了忠厚老實,勤肯的二姐身上,二姐就會早早地把家里的床簾,床單,被褥都拆洗的干干凈凈,房子也掃得不染灰塵,可以說是窗明潔凈,可是二姐的手也通常被凍得又紅又紫,那時的我也不很懂事,后來我在上初中讀魯迅的作品時,其中有一句話意思是這樣說的,女人們捋著通紅的胳膊,寖泡在水中。后來每想起這句話,我就會想起二姐的手,年味又仿佛說著二姐通紅的胳膊,通紅的手,我的眼圈一熱一熱的。
接下來,就是過年最重要的體現(xiàn)了。拜年!當早上,天還不亮時,聽到第一聲鞭炮響,就再也睡不著了。本來三十個晚上,打算都不準備睡的,可在父母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睡下,眼睛都半睜半閉,只怕錯過什么好時辰似的,只要一有鞭炮響,就都豪不猶豫地起床,各自忙碌著找自己的新衣服,母親也是個很細心的人,每當我們睡后,她總是把每個人的新衣服,放到各自的枕頭邊,當我們醒來時,第一眼看到,馬上穿起來。這時父親便開始放炮,母親就煮好了頭天晚上就包好的餃子。匆匆忙忙吃過后,就要趕著出去。父親就會在一旁說,出去這么早干什么,人家也不知起床了沒,實際是父親多慮,每家都是這樣,外面已經(jīng)有人在走動了。姐姐和哥哥,還有我的玩伴們已經(jīng)都找上門了。便顧不得父親說什么,三三兩兩都出門了。
那時候,我們住的是家屬院,都是平房。一戶挨著一戶,本來平常鄰里間就都很親密,經(jīng)常串門,一到過年,更是你來我往,我們也是見門就進,“大爺,大娘,嬸嬸,叔叔拜年了”
按年齡的不同,每家都是重復著,這樣的話。換來的都是笑臉笑迎!“新年好!來了,就都有了?!比缓蟮玫绞值木褪?,幾粒糖,和小把抓的花生和瓜子,看著手中的糖和瓜子不舍得吃,小心翼翼裝在兜里,直到每家都走遍,然后回到家里,一股腦地都掏出來,放在桌子,看著,數(shù)著,這是誰家的糖,誰家的好吃,誰給的多。盤算著,明年先去誰家。后去誰家。記得有一年,父親讓我去別的家屬院他的同事家拜年,結(jié)果我忘了門,進去我就說“嬸嬸,叔叔新年好!”結(jié)果一看不是父親的同事,我覺得很尷尬,可是他們卻說:“新年好,吃糖。”熱情招待我,并且告訴我,父親的同事住在隔壁。回去后,我把這件事給父親說父親就笑著說:“哦!這也沒什么的,過年嗎,本來就是高興事,就算你不認識他,給他拜個年,他也會很高興的?!本瓦@樣,年,一年年地過著,一年一年地數(shù)著,糖由原來的幾粒。變成一捧捧地給,花生和瓜子由原來的小把抓,變成塞給你吃,直到后來,放在那里,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我們也由孩子變成了大人。先后離開了父母有了自己的家。家屬院的人,也陸續(xù)搬進了市中心的的繁華地段。搬進了高樓大廈,嚴實的防盜門,隔開了鄰居間的距離,拉長了那熟悉的年味,把年丟在了城市的角落。
我嫁到鄉(xiāng)下后,又領(lǐng)略了鄉(xiāng)下濃濃的年味,隨著孩子的出生和長大,我也變成了兒時二姐和母親的樣子。
到冬天時,就開始計劃女兒的新衣服,因為和丈夫為了生計,我們種了大菜棚,地里的活總是很忙,做不完,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打理家務(wù),進到臘月時,我就開始收拾家。尋思著給孩子買新衣服,因為只有抽時間才能進市區(qū),年將近時,便和婆婆一起蒸饃煮菜,又要去經(jīng)營菜地,每天都忙到很晚,我也會在每年的三十晚上把餃子包好!睡覺前,把丈夫的新衣服和孩子的新衣服,找好,放到枕邊,讓他們一起床就可以看到,馬上穿起。然后和丈夫帶著孩子來到房前的婆婆家給公公婆婆拜年,起初只有我和丈夫,后來有了孩子,再后來有了弟弟和弟媳,又有了侄子,侄女。我們也算浩浩蕩蕩了,鄉(xiāng)下都是只給本族拜年。我們有時,就我們弟兄結(jié)伴,有時也會加入到,堂兄,堂弟的拜年隊伍中,也可以算是聲勢浩大,一年一年地走著,一年一年地拜著,這個侄子結(jié)婚了,哪個侄女出嫁了,越來越小的拜親隊伍,少了不少的活蹦亂跳,而今,女兒也長大了。
加入她的時代的同伴中,給我的,只有一聲,媽媽,過年我三十到家,或者媽媽我和同學出去拜年了??!只剩下我,徘徊在年的盡頭,不停地一年一年守著腦海里的記憶。
漸漸地,年,越走越遠,越來越糢糊。雖然年,還是一年一年的重復。卻總覺得的少了什么,無論你怎樣的失落,不管你是否愛不愛他,年總要到的??倳陔y忘今宵之后鋪天蓋地的而來。輸不起的是,我們揮霍不起的年齡和臉上日趨漸多的縐紋。遠去在,父母越走越遠的身影里。模糊在,女兒聲聲辭別的行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