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從烏云后露出少半邊臉，微風輕拂，陣陣寒意襲來。突然間狂風大作，無情地吹起地上的黃土，飛沙走石?？罩小皢琛獑琛弊黜懀瑯渲o奈地搖擺，行人睜不開雙眼。一位頭戴鋼盔，眼戴墨鏡，身穿貂皮大衣，腳蹬皮靴的年輕小伙子，手持一把雪亮的尖刀，踹開一所小院破舊的門，氣沖沖地飛奔進去。
　　 “出來！不知好歹的東西！”一聲大喊。屋內老婦人聞聲急忙出來。小伙子摘下頭盔，怒視著老婦人，快步向前奮力刺去?！巴冕套樱　崩蠇D人見狀躲閃大叫。小伙子由于用力過猛，撲了個空，一頭跌倒在地，滿身滿臉灰塵，尖刀也因此飛出好遠。老婦人的叫聲驚動了四鄰。
　　 “兩年不見，這小子長能耐了!”“這什么孩子!”“吃豹子膽了!”“沒良心的東西！”“白眼狼！”鄰居們議論紛紛。
　　 小伙子在群眾的呵斥聲中，被帶到村委會。村支書、村長不僅沒收了他的尖刀，還教訓了他一頓。面對眾人的指責，他耷拉著腦袋，憤然離去。
　　
　　 二
　　 原來，老婦人婚后五年未生。民間流傳著“抱孩引孩”的說法。她情急之下，三年之內相繼抱養(yǎng)了一女一男——柳兒和大牛。大牛虎頭虎腦，聰明伶俐，老婦人對他更是疼愛有加。真巧，接下來三年內，她就又生下了一女一兒，取名紅兒和小牛。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柳兒剛十歲時，父親不幸患病身亡。孩子們沒了父親。老婦人沒了丈夫，孤寡一人帶著四個孩子。僅憑她一個勞力，靠掙生產隊的工分，養(yǎng)活孩子們，即使清湯寡水，也難以維持生計?？粗蓯鄣暮⒆觽円惶焯煜荩娜绲陡?。但是生活的重擔沒能壓垮她。她勤勞善良，白天趁生產隊工作的間隙，挖野菜，以填飽肚子；晚上織布縫衣，穿針引線，再把剩余的粗布賣出去以貼補家用。十多歲的柳兒幫媽媽做點家務，大牛幫媽媽照看弟妹。孩子們聽話懂事，生活雖然艱辛，但她卻感到快樂。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繼續(xù)著。
　　 可是，孩子們得上學呀，學費問題又是一大難題。在好心人的介紹下，她認識了河南一位男子老暢。老暢為人敦厚老實，他們倆情投意合，共同生活在了一起。孩子們也再次有了父親，生活有了轉機。一家人其樂融融，歡樂無比。孰知世事難料，風云變幻莫測。不到幾年工夫，老暢病魔纏身，帶著對夫人深深的依戀和對孩子們的難以割舍的愛撒手人寰。老婦人再次陷入喪夫的悲痛和生活的困境之中。
　　 老婦人心碎了。人死不可復生，生活還得繼續(xù)。孩子們漸漸長大，開銷也隨之加大。接著又該考慮孩子們的婚娶費用了。她該怎么辦呢？為了生活，為了孩子們，她再次改嫁到河津，以求找到生活伴侶，共同改變困境。然而，天不遂人愿，丈夫老石比較自私，經(jīng)常寵慣著他的孩子，而總是使喚老婦人的兒子大牛，讓他干大人的活卻不給好臉色看。十六七歲的大牛生性耿直，看不慣老石的種種做法，要求母親回家。老婦人教育大牛：“兩個家庭，習慣不同，還是再努力努力。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教育孩子們勤勞善良，時刻叮囑自己恪守婦道。接下來的日子，生活依然如故，大牛見勸母親無效，無奈之下，獨自一人擅自離開石家。這可急壞了母親，她才帶著其他三個孩子踏上了回家之路。
　　
　　 三
　　 老婦人風塵仆仆，返回老家，決定給他找份工作，賺點錢為娶親做準備。
　　 無巧不成書，無風不起浪。大牛卻聽人說了他自己并非親生的，而親生父母家境富裕。他想：“與其跟著養(yǎng)母受苦，還不如跟隨著親生父母，去過生活幸福。”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來到一座新式住宅前?！皨尅獘尅彼贿吪闹T環(huán)，一邊大聲呼喊?！罢l家的孩子？你找誰呢？在這里大呼小叫的？”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去！去！去！別打擾了我休息！”說著，就伸出雙手要把大牛推開。大牛趕緊抱住親生母親，聲淚俱下：“我可是您的親兒子呀！您怎么能忘了呢？”中年婦女似信非信，這才將他領進屋里，端詳著面前這個消瘦而秀氣的孩子，確實和她自己的兩個兒子長得一模一樣，問道：“多大了？哪年哪月那日生？”“十八歲。1972年9月9日生?！薄疤炷?，真是我的孩子！十八年前，三兒子呱呱落地。由于家境貧困，自己想再生一個女兒，迫不得已，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忍痛割愛把孩子雙手送給了別人，期望孩子能過上好的生活。整整18年了，我怎么會忘記？”一幕幕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中年婦女喜極淚下。今非昔比，家境富裕了，她看看孩子破舊的衣服，心痛不已，情不自禁地說道：“好哇！來了好！別再回去了！這兒就是你的家！”大牛連連點頭。頓時，他換上了時髦的衣服，住上了舒適的房子，搖身一變成了富家公子。大牛的親生父母一拍即合，安排他留在自己家的釘子廠工作。
　　 這里的幸福生活，讓大牛徹底忘了根本。他想起以前的貧困生活，甚至痛恨起養(yǎng)母來。他覺得多年來，養(yǎng)母虧欠他的真是太多了。
　　
　　 四
　　 兩年的時間里，任憑養(yǎng)母怎么召喚，大牛一次也不肯回去。時間過得真快，男大當婚了。他想起來養(yǎng)母的女兒——紅兒妹妹，聰明善良，能說會道，心里情不自禁生出愛慕之意。
　　 一個早晨，天氣寒冷，卻風和日麗。大牛穿著筆挺的西裝，扎著領帶，外穿貂皮大衣，腳穿皮靴，騎著一輛嶄新的摩托車來到養(yǎng)母家?！按笈?，回來了!娘給你做好吃的！”養(yǎng)母急忙拿出小板凳讓他坐下，看著兩年不見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說道。“誰稀罕呢！”大牛冷冷地應聲道?！澳銢]有給我們兄弟姐妹帶來好生活。看看我現(xiàn)在，吃穿不愁，又有新摩托車，請把紅兒許配給我。我能給她幸福！”大牛一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模樣，看也不看養(yǎng)母一眼。養(yǎng)母目瞪口呆，一時沒反應過來。“你算什么東西，背叛娘親，喪盡天良，禽獸不如！還想美夢成真，沒門！”紅兒妹妹憤怒至極，說著便連推帶搡地把他推至門外。養(yǎng)母也沒有阻攔，只是獨自一人偷偷地流淚。她不怪孩子，只怪自己，讓孩子們跟著受苦了。紅兒妹妹不同意大牛的追求，養(yǎng)母也不動員。此時此刻，大牛惱羞成怒。他那扭曲的心靈使他返回去找了一把尖刀沖向養(yǎng)母的小院。
　　
　　 五
　　 再說大牛，以后幾年來，在與朋友的聚會中，總有好友提及他與養(yǎng)母的關系，詢問養(yǎng)母的現(xiàn)狀。從一次兩次的含糊其辭，到朋友的再三追問，他毫不知情，無言以對?！澳氵@兒子怎么當?shù)模俊薄伴L大了翅膀硬了，是不？”“這樣的兒子連狗都不如！”“你怎么從一尺長長到十九歲的？”“回去看看母親吧！”“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養(yǎng)母十九年的恩情呢？”“百善孝為先?！薄叭藷o完人，包括偉人在內。但連父母都包容不了的人，還怎么做人呢……”每逢聚會，每遇到熟人，這些指責、教誨、勸告的話語常?？M繞在他的耳際。每當此刻，養(yǎng)母那慈祥善良勤勞樸實的形象總在頭腦中閃現(xiàn)。十年過去了，他自己的孩子也快十歲了?？粗⒆尤諠u長大，想想自己對孩子付出的辛勞，已為人父的他漸漸懂得了人情世故，懂得了當年養(yǎng)母孤寡一人撫養(yǎng)四個孩子的艱辛、堅強與不易；想著自己在養(yǎng)母家，兄弟姐妹共度的雖清貧卻也歡樂的時光，想著一家人難以割舍的親情，慚愧不已。
　　 他由于家境優(yōu)越，在親生父母的扶持下，生意如日中天。在北京做生意的同時，他聯(lián)系了當年的小弟，對弟弟傾心幫助、扶持，兄弟的感情得以恢復。他回到家鄉(xiāng)，第一件事就是給妻兒講述自己小時的故事?！皦牡鞍职?！你這樣對奶奶，我也不愛你了！”兒子舉起小手指著他，大聲說道?！斑€不快去看看養(yǎng)母？”妻子也責怪他。他帶著深深的愧疚，帶著妻兒奔向養(yǎng)母家。一進家門，看到年近七旬的老母親，面容憔悴，萬分羞愧，他忍不住潸然淚下，急忙磕頭跪拜：“媽，恕孩兒不孝！我知錯了！請責罰！”母親滿臉的皺紋樂開了花，急忙扶起了大牛。大牛緊緊地抱住母親，好久好久……
　　 在母親為小弟籌備婚禮之際，大牛特意送去三千塊錢，解了母親的燃眉之急。婚禮上，弟弟敬上一杯美酒以表謝意。大牛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著母親，看著弟弟，心中升騰起無限的喜悅。
　　
　　 2018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