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春韻】“圣”人 “盛”人 “?!比耍S筆)
著名理學家朱熹題泉州開元寺一副名聯(lián)“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圣人”,說的是泉州開元時的勝景。時下,物質(zhì)越來越文明,“圣人”卻越來越少了,倒是“盛人”和“剩人”越來越多。什么是“盛人”,我想是指那些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人;“剩人”則是在別人眼里感覺多余的人。
前天下午,在河東大道上交警隊門口行車,我和身后的車輛正常地行駛在車道上,突然間,一輛紅色的寶馬車逆行而來,鳴笛要我們讓路,可是正常行駛的我們無路可躲,于是,感覺被怠慢的那個車主,在車過我們身邊時,搖下車窗對著我一頓臭罵。車主是一位年輕女子,面容姣好,像是有錢人,也受過良好的教育,然而,這一瞬間,憤怒讓她的面容有些扭曲。?那一瞬間,我驚呆了:為這輛逆行而來的車和這個充滿憤怒的人。面對這位女子的指責,我竟然沒有一絲的憤怒,倒是有一種巨大的悲涼從心中升起。因為,我遇到了“盛人”。于她,在這個街上,我及我身后這些行車的人都是“剩人”,因為我們,礙著她了,所以引起了她的憤怒。后來,我想,這種多余也不能全怪我,因為我和她,不得不共同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而且在此時此地,我們又不得不碰到一起,這一切都令我避之不及?;蛟S,在另一個時間段,在不經(jīng)意間,我又可能成為“憤怒的她”。當“盛人”遇到“剩人”,總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
單位有同事喜歡帶佛珠,行事與言語都有些佛系的味道。我問他:“您信佛嗎?”他說“如果說信,可能還不到;但我承認對佛有親近感,大概介乎信與不信之間吧”。?信與不信是幾個意思呢?這種懷疑與模棱兩可,道出了世人普遍迷茫的心。我想,在快速前行的中國,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一個“盛人”和一個“剩人”存在。
這使我想起了蔣緯國在其自傳中講過這樣兩個細節(jié)。民國三十一年,蔣緯國坐隴海線的夜快車從潼關(guān)回新安,一位少將無意中看見了他腰間別的白朗寧手槍,很是漂亮,少將便拿著一把生銹的手槍跟他換了,因為蔣緯國當時身上的標識還是一個上尉,少將在少尉面前可以姬指氣使的。后來,少將得知他是蔣緯國,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又是長跪又是陪罪的。
另一次是西安回潼關(guān)火車上讓座的事,一位上校在車上走了個來回,沒找到座位,蔣緯國主動讓座給他,沒想到,上校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說他讓座遲了,蔣緯國只得坐在廁所的馬桶上,后來,列車長得這此事,告訴他剛才被抽了耳光的上尉是蔣緯國。他聽了之后,嚇得屁滾尿流,匆忙跑到廁所門口“嘣”的一聲跪到蔣緯國面前,鬼哭狼嚎地訴說,他家里上有七老八十的娘要養(yǎng),下有尚未長大的孩子要照顧,好像蔣上尉要把他拉出去槍斃似的。兩個故事把人內(nèi)心的“盛人”和“剩人”形象畢露無遺。
梁漱溟先生在《這個世界會好嗎》說過這樣一段話,讀著讓我心動。他說,人類面臨有三大問題,順序錯不得。先要解決人和物之間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人和人之間的問題,最后一定要解決人和自己內(nèi)心之間的問題。
是啊,我們從小求學到三十而立,不就是在解決讓自己有立身之本的人與物之間的問題嗎?沒有學歷、知識、工作、錢、房子、車這些物的東西,怎敢三十而立呢?而之后為人父為人母為人子女,為人夫妻,為人上級,為人下級,為人友為人敵,人與人之間的問題,你又怎能不認真并辛苦地面對?但是隨著人生腳步的前行,走著走著,便依稀看見生命終點的那一條線,什么都可以改變,生命是條單行道的局面無法改變。于是,不安、焦慮、懷疑、悲觀……接踵而來,人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還是那一個老問題——我從何而來,又因何而去?
清朝順治帝有一首膾炙人口的禪詩:“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來時歡喜去時悲,合眼朦朧又是誰?”皇帝也有迷茫的時候,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呢?時代紛繁復雜,迷茫的人們,終要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而這種面對,在今天,變得更難,卻也更急迫。我們都需要答案。
白巖松在一次演講中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代表了眾多人的困惑。他說,在一個十三億人的國度里,我們該如何解決與自己內(nèi)心之間的問題?我們?nèi)巳褐械暮诵膬r值觀到底是什么?精神家園在哪里?我們的信仰是什么?都信人民幣嗎?我們的痛苦與焦慮,社會上的亂像與功利,是不是都與此有關(guān)?
在這個人性最復雜的時代。奶粉中可以有三聚氰胺;蔬菜中可以有傷人的農(nóng)藥;糧食可以有轉(zhuǎn)基因。僅僅因為自己不舒服便可以奪走與自己無關(guān)人的性命;為了錢,可以隨時欺騙,只要于己有利,別人,便只是一個可供踩踏的梯子。理想,是一個被嘲笑的詞匯。
有人說,我們要守住底線。但這個社會的底線不斷地被突破,早就沒了底線,又談何守住底線?可守的底線又在哪里呢?醫(yī)生一邊拿著紅包,一邊接連做多臺手術(shù),最后累倒在手術(shù)臺上;教師一邊體罰著學生,堅決應(yīng)試教育,另一邊多年顧不上家顧不上自己的孩子,一心撲在工作上;官員們,也許有的一邊在腐敗貪污著,另一邊卻連周末都沒有,正事也干得不錯,難怪有時候百姓說:“我不怕你貪,就怕你不干事!”
其實,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邊是墜落一邊在升騰,誰,不在掙扎?對,錯,如何評價?好,壞,怎樣評估?岸,在哪里?
在這浮躁了的社會,用什么來安撫我們的內(nèi)心,這也成了我們面臨的最大問題。上世紀的戰(zhàn)亂時代,偌大的中國,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而今日,偌大的中國,再難找到平靜的心靈。
在墨西哥,有一個離我們很遠卻又很近的寓言。一群人急匆匆地趕路,突然,一個人停了下來。旁邊的人很奇怪:為什么不走了?停下的人一笑:走得太快,靈魂落在了后面,我要等等它。湘潭著名雜文家冰靜老師在為我的《雕蟲履記》的序言中寫道:“別走太快,等等靈魂”。是啊,我們該反思我們的腳步了。走得太遠,或許我們無意中就成了那個“盛人”或者那個“剩人”;走得太遠,或許我們就忘了當初為什么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