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戰(zhàn)友(小說)
“戰(zhàn)友戰(zhàn)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當你聽到這雄壯豪邁的旋律時有何感受呢?沒有當過兵的人也許沒有任何感受,可是每當退伍軍人聽到時雖然事隔久遠仍會熱血沸騰,他們都會為曾經(jīng)是一個兵而自豪。他們一生都不會忘記那些戰(zhàn)友,因為戰(zhàn)友這兩個字是比兄弟還要親的,是生死之交的,是可以托付一切的。
這里是祖國南疆的一處烈士陵園,這陵園是為在三十多年前那場戰(zhàn)爭中犧牲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烈士修建的。每年清明到來之際,這里都會有許多當年的老兵來這里掃墓,這里埋葬著他們親如兄弟的戰(zhàn)友。
由于早晨剛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這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一行行的蒼松翠柏在雨水的沖刷下也顯得更加翠綠了,使得這里顯得更加莊嚴肅穆了。此時已有許多人來祭奠了,那些穿舊式軍服的一定是當年的老兵,穿便服的想必是烈士的家屬或是當?shù)氐娜罕娮园l(fā)地來掃墓的。還有一隊解放軍戰(zhàn)士和一隊武警官兵排著整齊的隊伍進到了陵園內(nèi),應該是當?shù)氐鸟v軍,他們在高大的紀念碑前敬禮、宣誓;還有一隊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唱著少年先鋒隊隊歌也來到了陵區(qū)。
此時一對花白頭發(fā)的夫妻相互挽著手走在陵區(qū)那尚有積水的水泥路上,那男的穿著一身老式的解放軍軍服,沒有佩戴領章,也沒有戴帽子,身板卻挺得筆直一看就是一名退伍老兵。
這老兵叫解鵬飛,三十多年前曾參加過那場戰(zhàn)爭。在這里埋葬著他當年的戰(zhàn)友。他是專程來看望這些長眠于此的老戰(zhàn)友的,這次并且是和妻子一起來的。
解鵬飛來到紀念碑前,先是向紀念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圍著紀念碑走了一圈,解鵬飛始終仰望著那座塑像。
“立正——”。剛才那隊解放軍帶隊軍官忽然下達口令:“向老兵——敬禮!”
那隊解放軍一起都轉向了解鵬飛,向他敬禮了。想必他們已經(jīng)看出來他是參加過那場戰(zhàn)爭的老兵了。解鵬飛筆直地站在原地,面向那隊解放軍算是回了軍禮。
解鵬飛望著這群年輕的解放軍官兵眼睛模糊了,他想起了他的戰(zhàn)友們,耳邊仿佛又響起了槍炮聲。
妻子于雪雁拽了他一把,“你不是還要去看他們嗎?”他當然知道妻子所說的他們是誰了。
是他的戰(zhàn)友,他有許多戰(zhàn)友都長眠于此了。是那場該死的戰(zhàn)爭奪去了他那些戰(zhàn)友年輕的生命。
解鵬飛走到一座墓碑前,見這里被打掃的十分干凈,就連墓碑都很潔凈,想必是有人已經(jīng)擦拭過了。解鵬飛對妻子于雪雁說道:“這是我們的班長韓東升,來自山東沂蒙山區(qū),典型的山東大漢?!苯怡i飛敬了個軍禮,于雪雁也向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鞍嚅L,我看望弟兄們來了……”話還沒有說完解鵬飛的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
“這個是副班長,和你一個姓,于志鵬,是我們連有名的“秀才”,我的名字還是他給改的呢。”解鵬飛抹了一下淚水,哽咽著說道。
眼前浮現(xiàn)出幾十年前解鵬飛剛入伍時的情景,當時于志鵬是新兵班班長,當時解鵬飛還叫“解二嘎”,于志鵬說道:“解二嘎太難聽了,換個名字吧!”
“我父母給取的,父母沒文化,是隨著我大哥的諢名叫的,上了幾年學也沒有改,大哥也還一直沒有學名呢。”他的話引起了一陣哄笑。
“有啥可笑的?大家都是兄弟,那我就給你改個名字吧。那就把我的名字拆給你一個字,就叫鵬飛吧!就像大鵬一樣展翅高飛。”同志們鼓起了掌,“秀才”的名字從此就叫開了。從此他也就叫解鵬飛了。
解鵬飛又指著其他幾座墓碑說道:“這幾座都是我們一個班的弟兄,”解鵬飛一一為于雪雁介紹著每個戰(zhàn)友的名字,和墓碑上鐫刻的一樣一個字都不會錯,這說明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全班十二名戰(zhàn)友只剩下了我一個,不,還有一個……”“算你不是十一個嗎?怎么回事?”于雪雁不解地問道。
“哦!那個也可以說已經(jīng)不是我們班的了,他在上戰(zhàn)場前就已經(jīng)調(diào)走了,在我們看來就是一名不是逃兵的逃兵?!苯怡i飛平靜地說。
“啊!竟然有這樣的事?”于雪雁很是吃驚。
解鵬飛把一瓶酒分別灑在每個墓碑前,“兄弟們,喝口吧!”
于雪雁憤憤地說:“那就是逃兵,他叫什么?……”
“那個逃兵就是我!”解鵬飛扭回頭發(fā)現(xiàn)一個和他一樣穿著老式軍服的人,只是軍服比解鵬飛的陳舊罷了??吹贸鰜砟鞘墙?jīng)常被水洗的緣故。
雖然事隔多年解鵬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就是他們班的楊遠征,就是那個在即將上前線前夕被調(diào)走的楊遠征。當時戰(zhàn)友們還覺得沒什么,以為就是正常調(diào)動而已,還都羨慕楊遠征有個當大官的父親。直到后來接到命令要上戰(zhàn)場了戰(zhàn)友們才恍然大悟,才明白了楊遠征被調(diào)走的真正意圖,就是他的父母提前知道了部隊要上戰(zhàn)場的消息后,才把楊遠征調(diào)離了原來的部隊。這走的還挺名正言順,成為了一名不是逃兵的逃兵。
“楊遠征?”
“不!我已改名叫楊新生了。就是要重新生活的意思,是當年我背叛了大家,成了逃兵,這竟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思想包袱,當時我的確不知情的……”楊新生竟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那年要不是……說不定我也躺在這兒了。”
“楊遠征,哦,不,楊新生,你怎么會在這里?”
“如今我已在這兒陪著他們度過了三十多個春秋了。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就因為如此我才來到了這里,就算是贖罪吧?!?br />
“你來這里守陵園來了?”
“嗯!剛才我在紀念碑那邊為人們講解那場戰(zhàn)爭,當然我很愧疚,但是我還要把那場戰(zhàn)爭的殘酷和壯烈講給人們,雖然我并沒有經(jīng)歷那場戰(zhàn)爭,但我還是要讓我們的后人永遠記住那場戰(zhàn)爭,讓他們知道和平來的不易。當時我就認出了你,知道你一定會來這里,才一路跟你過來了,你才是最佳的講解員,你才最有資格講?!?br />
“我能講什么?還是和當年那樣講戰(zhàn)斗經(jīng)過嗎?可是戰(zhàn)爭已經(jīng)遠去了。”但是往事還是再次浮現(xiàn)在解鵬飛眼前……
這是解鵬飛部隊駐軍所在的那個城市的大禮堂。
主持人在臺上講到:“下面請一級戰(zhàn)斗英雄解鵬飛同志作報告,大家歡迎。”
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解鵬飛穿著一身嶄新的草綠色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走上臺來,在大紅花的映襯下愈發(fā)顯得威武精神,他首先向臺下敬了一個軍禮。臺下又是一片掌聲。
解鵬飛抹了一把掛在眼角上的淚水,走到麥克風前他仿佛又看到了他所經(jīng)歷的那場難忘的戰(zhàn)斗。
這是發(fā)生在七十年代末祖國南疆的那場戰(zhàn)爭,解鵬飛所在部隊奉命開赴戰(zhàn)場,那天解鵬飛所在連是第二梯隊,其他兄弟連隊已經(jīng)上去了,耳邊響著激烈的槍炮聲,他們已經(jīng)感覺到大地都在顫動,由于都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不免心里有些緊張,雖說每個人在來之前都寫了決心書,但一想到自己會不會死,這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誰都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這時副班長于志鵬對大家說到:“弟兄們咱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家鄉(xiāng)住址及父母的名字寫下來吧,萬一誰要是不幸光榮了,他的父母就是大家的父母,就由幸存下來的同志去盡兒女之孝吧!”
副班長的話很簡短卻得到了大家的贊同,雖說同志們有的人寫字不太好看,但每個人還是很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和父母的名字,當那個小本子傳遞到郝旺財手上時,郝旺財木訥地說道:“大家都知道的,我是山里娃,小時家里窮沒念過書,根本不會寫字?!?br />
有著“秀才”之稱的副班長于志鵬說道:“那就由我來替你寫,你說吧!”
那個寫有全班家鄉(xiāng)住址的小本子就由副班長于志鵬帶在身邊了。全班十一名戰(zhàn)友相互擁抱著,并且拍打著對方的肩頭,這是無聲的祝福還是對親人的托付,深深的戰(zhàn)友情、兄弟情都在這擁抱中得以表達。真可謂此處無聲勝有聲。
這時連長來了說前面打的不是很順利,要全連做好戰(zhàn)斗準備,讓每個人檢查好武器。隨著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音,全連同志們都各自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
“同志們,該我們上了?!彪S著連長的一聲令下,同志們迅速躍出戰(zhàn)壕向前方響著激烈槍聲的地方跑去,一路上看到兄弟連隊被抬下來的傷員,心情更加緊張起來。
“同志們!前邊就是五三一高地了,團長命令我們務必在中午十二點鐘之前把它拿下來。有沒有信心?”
“有!”
“大聲點!”連長幾乎要喊破喉嚨了。
“有!”有點地動山搖的感覺了,同志們熱血沸騰了。這就是士氣,沒有士氣的部隊能打勝仗嗎?
“沖!”連長喊道,同時手槍向著天空打了一槍。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同志倒了下去,正前方有敵人的火力點。
“一班長!”連長吼道。
“到!”
“你們給老子炸了它!”連長歇斯底里地吼道。
“是!一班的,誰去?”.
“我去?!?br />
“我也去。”有兩個戰(zhàn)士抱著炸藥包迅速向前以躍進的方式跑去,但是沒能跑出多遠就被機槍子彈打到了,其中就有那個沒有上過一天學的郝旺財,他的父母之所以給他取旺財?shù)拿忠欢ㄊ窍胱屗斣赐⒌囊馑迹墒撬麉s再也不會旺財了。
又有兩個戰(zhàn)士倒下了,同志們看到自己的兄弟,戰(zhàn)友在不停地倒下,眼睛都紅了。幾乎要拼命了。
班長韓東升喊道:“秀才,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去?!闭f著抱起一個炸藥包就沖了上去,班長不愿看到再有戰(zhàn)友倒下去了,這些新戰(zhàn)友畢竟訓練時間短,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而他韓東升雖說也沒上過戰(zhàn)場,畢竟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已有四五年了,是名符其實的老兵,經(jīng)驗要比這些兵蛋子們多得多。
韓東升確實是好樣的,一會躍進一會匍匐,子彈打在在他前面濺起了一連串的土花。韓東升利用巖石、彈坑做掩體很快就到了敵人的火力點前,安放好炸藥包迅速拉燃了導火索,同志們看到的這一切就像電影中看到的一樣,可就在他一轉身就要撤離的時候,突然從另一側的暗堡打出了一連串的子彈,韓東升這位有著五年軍齡的老兵倒下了,與此同時隨著一聲巨響敵人的火力點也升騰起一團火光。
“班長——”同志們齊聲地喊道。淚水順著每個人的臉頰流淌下來。班長犧牲了,可是敵人新增的暗堡照樣攔阻著前進的道路。
“我去!”于志鵬別無選擇地說道。
“于班長!”解鵬飛想攔阻,戰(zhàn)友們都叫副班長于班長而不是叫他副班長,這都是出于對這個老兵的尊重。但這是戰(zhàn)場,每耽誤一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于志鵬擺了一下手說:“如果我沒能完成任務,你再去,你的戰(zhàn)術要比他們好些,你一定要把他給炸了?!苯怡i飛噙著眼淚狠命地點了下頭。
于志鵬沖出去了,就在離敵人的火力點還有二三十米遠的地方身子突然一震撲倒在地上,不好!副班長中彈了。解鵬飛心頭一緊,只見于志鵬還在吃力的向前爬著。
解鵬飛見此情景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解鵬飛爬到副班長身邊,“于班長!你負傷了?”于志鵬吃力地點了下頭。說著伸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個染有血跡的寫有全班家鄉(xiāng)住址的小本子,“我怕是回不去了,這個就交個你了。”說完于志鵬突然躍起抱著炸藥包向前沖去,他這是想在犧牲前拼盡全力也要完成任務。這是多么英勇的戰(zhàn)士呀!解鵬飛再次熱血沸騰起來,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他為副班長的英勇、無謂、無私肅然起敬起來,于志鵬本來就是新兵班的班長,新兵下連隊后本應理所當然的還是班長的,但他卻把班長的位置讓給了其他同志,而自己卻甘愿當起了副班長。
副班長再次倒下了,炸藥包也被摔了出去?!坝诎嚅L!”解鵬飛驚叫一聲,然后迅速向前沖去,此時已來不及多想了,他順勢抱起沾有副班長血跡的炸藥包向敵人的暗堡沖去。子彈在解鵬飛身邊呼嘯著飛過,解鵬飛只好臥倒匍匐著繼續(xù)向前爬去,這里距敵人的暗堡只有十米遠的距離了。但就這十米仿佛就像遠隔千里那么遙遠,子彈“啾、啾、啾”地打在解鵬飛身邊的山石上濺起一連串的火星。
“轟??!”一聲巨響敵人的暗堡被炸得飛上了天,而解鵬飛也被飛起的一塊碎石塊擊中了頭,解鵬飛昏了過去。隨著同志們的喊殺聲敵人的陣地迅速被我軍占領了。
當解鵬飛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已經(jīng)躺在了陸軍野戰(zhàn)醫(yī)院里了,這時一個女護士輕聲地說道:“你醒了?”
“這是哪兒?”解鵬飛問道。
“這是陸軍野戰(zhàn)醫(yī)院。”女護士的聲音還是那樣輕。解鵬飛摸了摸頭上纏著的紗布,想要起來?!澳悴灰獎?!”女護士連忙制止他。
“我啥時能起來?”解鵬飛問。
“我也不知道,這得聽醫(yī)生的。”女護士答道。
“不行,我要去找部隊?!苯怡i飛還是想要起來。
“你不要急,前邊戰(zhàn)斗已經(jīng)能停止了,有的部隊正往下撤軍呢!”他當然不知道他們班僅剩下的兩名戰(zhàn)友就在回撤的路上也犧牲了,這樣的犧牲有些不值,但也是在所難免的,他們是遭到了敵人殘兵的偷襲犧牲的。
“哦!戰(zhàn)爭停止了?那我們犧牲的那么多戰(zhàn)友就白犧牲了嗎?”解鵬飛有些不理解,想到此,解鵬飛不禁又流下了淚水。
部隊休整了一個月就要回到原來的駐地了,在戰(zhàn)斗中犧牲的戰(zhàn)友們也都被地方政府部門埋葬在一個山腳下了,那時陵園還沒有修建,只是在每個墳包前插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有烈士姓名還有部隊番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