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位老翁，八十多歲了
　　 曾在河邊開荒的地里，見過他
　　 今天，他女兒說
　　 他不愛到人多的地方去
　　 根本不會打麻將，若閑著沒事
　　 就在床上睡覺
　　 若不讓他下地，他跟病了似的
　　 可一到地里，就整晌不知回家
　　 似乎地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她說的，就像是我的一位鄰居老牛
　　 老牛看著土地心里就歡喜
　　 他把土地當成是刺繡的帛錦
　　 鐵锨和鋤頭就是他的繡花針
　　 他種下的禾苗，都是精工細作的針腳
　　 他看到禾苗
　　 眼里就放光，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勁
　　 在他的感召下
　　 我也開荒種地八年有余
　　
　　 二
　　
　　 老牛會種地
　　 一點都不含糊
　　 不翻地，不澆水，不施肥，照樣把地種好
　　 他諳熟莊稼的生長規(guī)律
　　 還會觀察天氣
　　 他把每一場雨都利用得恰到好處
　　 干旱時他讓種子先休息
　　 一場中雨過后就下令它們集體沖鋒
　　 他把莊稼的生長期重合在雨季里
　　 他每天扛著鋤頭，就像巡邏的戰(zhàn)士
　　 發(fā)現(xiàn)奸細，立刻鏟除
　　 他不允許一棵雜草混跡于禾苗之間
　　 他的地，猶如剛梳洗過的秀發(fā)
　　 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禾苗就像是他喂養(yǎng)的一群小豬崽
　　 他們彼此信賴，關(guān)系親密
　　 當他靜坐在地里，禾苗們便圍攏著他
　　 使用只有他們才懂的語言，互訴友誼
　　 土地在他的手里，才心安理得
　　
　　 三
　　
　　 我喜歡天上的雨水，到了渴望的程度
　　 我已經(jīng)盤算好幾天了
　　 可大雨竟虛晃一槍，臨陣脫逃
　　 我心里的焦渴不亞于地下的種子
　　 現(xiàn)在，我能夠抬頭張望一下天空，陰云密布
　　 可憐的種子只能在暗無天日里，繼續(xù)等著
　　 其實，我心里是信奉上帝的，我的種子當然也信
　　 上帝??！你不先打個噴嚏，日后
　　 怎么能讓我?guī)ьI(lǐng)子民們向你山呼萬歲呢？
　　 我在祈雨，雖無祭臺，可目光是虔誠的
　　 種子的心也是
　　 我認為，你能看懂我的心思，因為你是神
　　 正因為你是神，我還是相信你
　　 這時，天暗下來了
　　 上帝做好事，從來都不是為了炫耀
　　
　　 四
　　
　　 窗外，雨“沙沙沙”地下著
　　 我在室內(nèi)靜靜地聽，不時向窗外看
　　 我和種子保持同樣的心情
　　 不用親眼目睹，我就知道
　　 干渴的土地正開懷暢飲
　　 我的種子就要懷孕了！我一下子有了快要做父親的感覺
　　 就讓我站在田間吧！與泥土在一起
　　 共同接受雨淋，我十分愿意
　　 只要我的種子啟動發(fā)育程序
　　 我的靈魂便飛出窗外，如海燕面對風雨
　　 哪怕遍體鱗傷，也為幼芽吐翠而欣喜
　　 我愿意拿出一段珍藏的時光
　　 一半分給土地，一半留給自己
　　 同時，我把幸福也分成兩份
　　 一份灑向可愛的人間，一份埋進溫暖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