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日子，在我們每天的腳步匆匆中，遠(yuǎn)去。而憶起時(shí)，亦如老酒，還像一首老歌。
　　 尤其是在版房上班的那些日子里。每天12小時(shí)的打版工作，枯燥得讓我們期待能有一些新鮮事發(fā)生。
　　 春節(jié)后不久，果然，在師傅中發(fā)生了趣事。
　　 我們班的看版師傳是湖南的。其中有一個(gè)綽號叫凳子的，不知怎么和老鄉(xiāng)卓子對上眼了。上班時(shí)，總是借送版之機(jī)，和卓子拉幾句鳥語，卓子呢？一副欲說還羞的模樣。
　　 這事，被阿文知道了，版房里就變得烏煙脹氣起來。就是四川人和湖南人的那種對立的情緒。
　　 阿文是版房里年齡最大的老鄉(xiāng)，說話極有分量。她與卓子是同學(xué)，兩人如姊妹般親密。
　　 卓子，長得挺斯文的，蘋果臉，白凈肌膚，薄唇，細(xì)眉。只是那雙單鳳眼里總飄出兩縷憂郁的光。在上班的每一天里，看到她的笑臉，就如曇花一現(xiàn)。
　　 我一直搞不清楚，卓子沒有沉魚落雁的美，但也青秀可人，咋就成了剩女呢？
　　 但凳子的出現(xiàn)，讓大家都知道了卓子的苦衷。
　　 卓子，在老家，有一個(gè)男友，交往3年了，不知啥原因，總也走不到一起，婚事就這樣拖著。
　　 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huì)，那凳子仿佛就是冥冥之中，專門給卓子安排來的。
　　 可這事急壞了阿文。阿文的骨子里，鐫刻著傳統(tǒng)文化的烙印。聽說卓子腳踏兩只船，言語之間，甚是不屑。
　　 阿文說：湖南有什么好？再好，好得過四川嗎？
　　 卓子滿面愁容，保持沉默。這遲來的愛，亂了她淡定的心。
　　 阿文說卓子太花心。人家等了三年多了，現(xiàn)在又想放棄。
　　 我們沒心沒肺地支持卓子退婚，笑看風(fēng)云。阿文死煩不眼地瞪著我們，說近水樓臺，為什么遙望別處的月？
　　 阿文的阻攔，讓卓子有了顧慮。
　　 她和男朋友一年見一次面。都是過春節(jié)回家時(shí)，那幾天黃金時(shí)段，除此之外，再?zèng)]有交集。這是卓子跟我交心的話。
　　 卓子仿佛陷入更深的愁緒中。整天苦著一張好看的臉，讓凳子的追求變得有點(diǎn)迫切了。
　　 秋天，楓葉紅時(shí)，版房來了一位湖南女子阿紅。阿紅有點(diǎn)大家閨秀的范，她的閃亮登場一下子就吸引了凳子的目光。
　　 阿紅大方，熱情，奔放，像一朵鮮艷奪目的玫瑰。
　　 卓子呢，文靜，秀氣，收斂，像一朵靜靜地綻放的蓮花。
　　 阿紅和我鄰床。每次凳子給她的情書，賀卡，還有巧克力，阿紅都給我看，看過后，又退還給凳子。這讓凳子那張黝黑的臉上陰晴不定。
　　 卓子眉宇間的愁緒變成濃霧了，仿似化不開。
　　 阿文說，卓子到底怎么想的？凳子一看就是一個(gè)花心大蘿卜，阿紅一來，就轉(zhuǎn)了方向。
　　 沒有誰能解開卓子心里的千千結(jié)？
　　 某天黃昏，我和卓子去廠背面的池塘邊轉(zhuǎn)悠。
　　 那天的夕陽像舞著的火龍，遠(yuǎn)遠(yuǎn)的，高高地掛在天邊。一池荷葉像一塊綠色簾子，隨風(fēng)蕩漾。
　　 我說：凳子到底喜歡你還是阿紅？
　　 卓子苦著臉，說不知道。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斷了，這樣拖拉，折磨人。那時(shí)我還不知道愛情是啥味兒，都是從書上撿來“折磨”兩字。
　　 就像版房主管黃生說，你們這些小姑娘，還在情海里掙扎。這句話適合卓子現(xiàn)在的心情。
　　 卓子羞澀地說，凳子彈的那首《虹彩妹妹》好聽，他應(yīng)該是彈給阿紅的。
　　 凳子的宿舍在我們樓下三樓，三樓以上住著女工，每天下班后，就會(huì)從他宿舍窗外傳來那首《虹彩妹妹》的旋律，反復(fù)地彈。
　　 我想，卓子還是喜歡凳子的，只是他們之間沒有靈犀。
　　 凳子的搖擺不定，給卓子帶來困惑，給阿紅帶來不屑。
　　 卓子直接給阿文說，湖南太遠(yuǎn)了，想想還是四川好。
　　 阿文笑了，手放在卓子肩上，很親昵的樣子。又說，湖南有啥好？我們四川，天府之國。
　　 凳子宿舍里再也沒流出那首《虹彩妹妹》的旋律，這是他認(rèn)識卓子后才開始流出的，現(xiàn)在被風(fēng)干了。
　　 凳子的追逐劃上了句號。
　　 我想起一首歌唱的：驀然回首，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