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暖】電影伴我長大(散文)
上世紀六十至八十年代,電影可算是國人生活中最強大的調(diào)味劑。因為當時電影既是新興的科技娛樂,也是民族文化藝術(shù),更是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尤其是我們小孩子,只要晚上有電影看,再難咽的飯菜都吃得香,哪怕挨了大人的臭罵,心情也是舒暢的。對周圍鄰村的方向、路徑和村貌就是去看電影才熟悉的。要是跟哪個同學關(guān)系搞僵了,只要晚上看露天電影有意無意送張凳子給他坐,或遞幾個花生給他吃,關(guān)系立馬緩和友好。
我所在的江華瑤族自治縣長征公社(后改為沱江鄉(xiāng)、沱江鎮(zhèn))有個極受歡迎的放映隊,一直是兩名成員,廖繼安主管放映,楊祖恩主管發(fā)電。廖繼安口才好,能說會道,能在正式放映前自編自說宣傳快板。我還記得他是這樣開場的:“社員同志們,革命的同志們,電影馬上就要開始啦!請到了的同志們趕快找凳子坐好,沒來的請趕快來了!”一聽到這種金屬音質(zhì)般的聲音,便激動不已,因為好戲就要開場了。接著他根據(jù)我們百家尾大隊第一生產(chǎn)隊的情況,嘀嘀當當?shù)卮蚱鹆丝彀?“……決戰(zhàn)八蓮塘,突破門口垌,打泥滾,出黑汗,定叫一隊換新裝!”當時在上小學,背課文我都沒這么熟。
那時農(nóng)村還沒通電,需要發(fā)電才能放電影。楊祖恩熟悉發(fā)電機,不但會發(fā)電,還會修機子。有時發(fā)電機突然熄火而使電影中斷,他竟很快就會修好恢復(fù)放映,這令我們小家伙非常欽佩。有次我路過發(fā)電機旁,竟幻想著長大后也要操縱機器,學會修理。在我剛懂事那一會還不是汽油機發(fā)電,是人力發(fā)電。要請隊里身強力壯的兩個人,輪流坐在架子上雙腳踏動輪子發(fā)電,機子沒什么聲音,他可邊踏輪子邊看電影。不像汽油發(fā)電機噪音大,要放到百把米遠才不影響觀眾看電影。遇到電影圖像模糊的時候,人們就會說踩機子的人沒力氣了。對比發(fā)電機的更新,那時我們已開始領(lǐng)會到科學技術(shù)進步的厲害。
每次放映前銀幕上會出現(xiàn)一個大大的、方方正正的藍色黑體“靜”字,低年級時我們還認不得這個字,我曾自以為是地告訴小伙伴“青、爭”。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還記不記得,我這個白字先生當年出的洋相?
長征公社有十個大隊,一部電影每個大隊放一場,由生產(chǎn)隊輪流承辦。我父親當過幾年生產(chǎn)隊長,輪到我們隊放電影時,放映員要到我家里吃晚飯。有一次,我母親炒了一盤青椒炒蛋和幾樣小菜,端上桌時母親說沒有好菜給你們吃,廖、楊兩人幾乎同時答道:“這么多菜,太客氣了!”在老百姓心里,電影放映隊就是快樂使者,雖不知道什么大明星的名字,但放映員的大名男女老幼無人不知。
還沒放晚學時,同學們就知道在哪個隊放電影了。幾個要好的朋友總會要求那個隊的同學提供凳子,于是那個同學傍晚早早地就把凳子擺在靠近放映機桌子的“正位置”,這樣才對得住好朋友的囑托。如果沒有凳子,就會坐在幕布前的地面上或草垛上看。家里富足的會帶一口袋花生或者瓜子,能夠分享的都是鐵哥們兒。
第二天早上到學校后就熱鬧了,每個同學都會把自己看到電影的精彩處講出來,使大家溫習電影的趣味情節(jié)。哪個好人如何如何勇敢,哪個壞人怎樣怎樣可笑。嘴慢的還插不上話,又常常因觀點不同爭得面紅耳赤。
一部電影一般不止看一場,在本村看了,次日晚上還會到鄰村去看。那時還買不起電筒,甚至連馬燈都沒有,幾個同伴借著月光走在田埂道上。有水淌水,逢溝過溝,為了看電影,再大的障礙都無所懼怕,一個個都像勇敢的紅軍小戰(zhàn)士。但也有一怕,就是怕消息不真實。等跋山涉水、緊追慢趕到那村子時,黑茫茫靜悄悄的,根本沒有電影。我們戲稱這是看“英雄白跑路”電影,那個失落,那個埋怨,回家的路上像打了敗戰(zhàn)的國民黨軍。
現(xiàn)在我還清楚記得看過的一些影片:《賣花姑娘》《英雄兒女》《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追魚》《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小兵張嘎》《劉三姐》《渡江偵察記》《激戰(zhàn)無名川》《我們村里的年輕人》。印象最深的兩部動畫片是《奇怪的病號》與《紅軍橋》,激起了幼年的我對童話與動漫的興趣。后來我還買過《激戰(zhàn)無名川》的小人書,有兩個女生問我借,當時我“擺格”沒借,過了一天才“施舍”給她們看的。那時覺得別人(尤其是平時很潑辣的女生)有求于我的滋味好爽。
有場電影我是沒撈到看的,是《閃閃的紅星》。那是下雨天在隔壁村子的大堂屋里放的,父母說我太小,不安全,不允許我跟姐姐去。母親怪姐姐不曉得悄悄地去,還要在弟弟面前逗。遺憾委屈的我免不了要大哭一場。
我記得同母親看過一回電影,有個加映片子是我國參加世界乒乓球比賽獲得冠軍,母親說乒乓球磕碰在桌上“嗑”“闊”的聲音好清脆好響亮!
學校也包場看過電影。上小學一年級時,學校包場看革命京劇電影《杜鵑山》。母親早早地煮好了中午飯給我吃,還往我口袋里塞了滿滿的花生。我跟同學走到拐彎處,回頭時母親還在門口望著我們,這無比幸福的一幕一直刻在我心里。
高一時周末在學校電視里看過電影《春暉》,講的是高中生刻苦攻讀考重點大學的勵志故事。我這個農(nóng)村孩子從中深受鼓舞,相信經(jīng)過不懈努力也能像劇中主角一樣考上理想大學,興奮得上半夜一直仰望寢室窗外飛動的明月和浮云,浮想聯(lián)翩。從此以后我更自信了,也更努力了。
1985年我考上大學,家里辦了幾桌酒席,感謝我的高中、初中和小學老師,以及親朋好友、父老鄉(xiāng)親。三個姐夫共同出資放了兩場電影,其中一場是《木棉袈裟》,我陪著老師們興致勃勃看完后再送他們回去。如今有幾位老師已經(jīng)不在世了,那是我難得的一次跟這么多老師親密地在一起。
參加工作之初有一次父親被鄰村的人欺負了,心情不好。我就帶父親去鎮(zhèn)上的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片名是《山本五十六》,講日本跟美國的珍珠港戰(zhàn)爭,我邊看邊解釋,父親嗯嗯地應(yīng)著我。只讀了三年私塾的父親也許看不懂電影內(nèi)容,但父親看電影時心情是輕松的,回家的路上父子倆特別愉悅,特別精神。這也是唯一的一次主動同父親看電影。
黑白的、彩色的電影,是兒時永恒的記憶。感謝電影陪伴我長大,人類的這種科技藝術(shù)生活給了我歡樂,給了我溫暖,給了我鼓勵,給了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