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
邵剛迷迷糊糊醒來,摸過手機看,六點半。
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卻偏偏睡不好,醒那么早,頭還昏昏沉沉地疼。他又閉了會兒眼,醒了醒,打開微信,開始刷朋友圈。
一條消息吸引了他,“晨練的人在金星村大橋工地發(fā)現(xiàn)女尸,警察幾分鐘就到了,搭了個小棚子在做檢查,具體情況看不清?!迸淞藥讖堖h遠拍過去的照片,照片上天還沒大亮,影影綽綽看不清。
金星村離這里只有一公里多,沿著河邊堤壩過去很近。邵剛有點緊張,坐起來起來仔細看。
打開小區(qū)群,好多鄰居在討論這事,群里平時沒啥人說話,一有八卦大清早就這么多人嘰嘰喳喳。邵剛往前翻了翻,大致了解了是金星村那邊過河的大橋工地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因為這昨天下半夜突然暴雨,到凌晨才停,現(xiàn)場也是一團糟,啥證據(jù)也找不到了。剩下的議論都是猜測,沒什么實質(zhì)內(nèi)容。
不過有人說,剛才看路口有警車,估計是在做排查工作了,警察對命案效率還蠻高的。一會兒可能還要到小區(qū)保安室調(diào)門口的監(jiān)控記錄,誰讓小區(qū)正對著通往金星村的路呢。
翻完微信,邵剛放下手機,心里盤算著什么,心不在焉的去衛(wèi)生間洗漱。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次臥的門關(guān)著。奇怪,天熱,為了通風(fēng),邵剛習(xí)慣把所有的房門都打開。這啥時候關(guān)上的?邵剛握住把手,一下推開了門。
一個男人赫然靠墻坐在靠近陽臺的地板上,垂著頭,不知是睡是醒。邵剛這一開門,那人也猛地抬起頭,臉上不見兇狠,只有驚恐。邵剛一下就想到了朋友圈里的那些消息,呆了一呆,又飛快地想起來。
“不許動!”那人先開口,一邊站起身來,“不要叫!對你沒好處?!?br />
邵剛雙手分開,半舉著,表示對對方?jīng)]有威脅。努力平靜著說:“你要什么?盡管拿?!彼X得表現(xiàn)得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最安全。
“不要出聲,警察走了,我就走?!蹦侨艘贿呎f,一邊往樓下探了一眼,邵剛追著目光也看過去。這棟樓是小區(qū)進門第一棟,一眼就看到小區(qū)主道上停了一輛依維柯的警車,三五個警察拿著記錄本,在詢問物業(yè)和路人什么事情。
邵剛不動聲色地打量,發(fā)現(xiàn)這人身上并沒有什么兇器,也不甚強壯,心里就慢慢平靜下來。邵剛一米七八,經(jīng)常跑步打球。他自信動起手來,未必會太吃虧,何況樓下就有警察。于是不那么驚慌,開始鎮(zhèn)定下來,仔細考慮怎么周旋。
“到客廳吧?!彼遄昧艘幌?,說,“別讓對面鄰居看到屋里有生人。”那人遲疑了一下,讓邵剛先走,又不遠不近地跟過來,嚴密地注視著他的舉動。
“坐?!鄙蹌傞_始盡量表現(xiàn)的放松?!靶^(qū)那么大,怎么就剛好跑到我家來了?還7樓,你爬上來的?”邵剛注意到防盜門還是原樣,臨睡反鎖了的,總不至于被打開。
“你說呢,樓下都裝了?;\?!蹦侨艘膊灰姷枚嗑o張,好像吃準了邵剛不會怎樣。
“媽的?!鄙蹌傂睦锪R了一句。他受不了住在籠子里,所以當鄰居們搬進來不久,就紛紛裝了?;\的時候,他心里是極其鄙夷的。小高層誒,?;\?真是農(nóng)民房住慣了。誰料下面六樓的保籠剛好成了賊人的梯子,這一戶裝,戶戶得裝。很快,除了邵剛這7樓,下面6層上面4層都裝了,硬是裝到11樓。
樓道里隱隱傳來人聲。很快樓下哪家有了敲門聲:“派出所的,有人嗎?”那人明顯緊張起來,眼睛到處看,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又狠狠的看邵剛,說,“別開門!”
邵剛腦子動地快:“你知道,警察查訪肯定是有小區(qū)保安陪同的。我昨晚進小區(qū)時,跟保安還抽了煙的,他們知道我在家。如果不開門……”
“要不這樣,你從主臥窗口下去?!彼錆M誠意的建議,努力把對方當做一個入室盜竊未遂的小賊對待?!胺凑乙矝]什么損失。何況,我也怕你們報復(fù)。你走,我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你下樓,順小區(qū)邊上的墻翻出去,穿過小街就到鎮(zhèn)上,那邊快拆遷了,沒有監(jiān)控?!?br />
那人不說話,眼睛盯著邵剛看,臉上看不出表情。
“我知道你擔(dān)心。這樣,”邵剛征詢著男人的意見,“我拿下東西?”他慢慢的,沒有任何多余動作,從電視柜抽屜拿出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說:“這個你拿著,家里沒放現(xiàn)金,就這個最值錢。而且里面有我信息,你拿著就放心了——我肯定不會報警?!?br />
男人遲疑著,伸手接過手機。
邵剛看第一步成功了,開始為男人著想,“快走,一會兒來不及了。”男人終于被打動了,跟著走進主臥。邵剛走到窗前給他指點著,“沿著?;\下樓,跨過花壇,十幾米就是圍欄,不高的,翻過去,就行了?!?br />
已經(jīng)有人在敲門了,男人來不及多想,把手機裝進口袋,拉開窗戶,跨上窗臺。往下探頭看落腳的地方,只有一只手抓著窗框。
邵剛抓住那只手一掰一推,啊,啪!兩聲傳來。
邵剛看看,那人頭部剛好摔在水泥花壇上,整個人扭曲成一個匪夷所思的形狀,頭部一灘白白紅紅的東西流在地上,血聚集得越來越多。
他驚恐地跑去打開門,大喊,“警察同志,快過來?!?br />
警察簡單看了現(xiàn)場,查看了身份證,登記了他個人信息之后,開始做記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進來的,一起床就看見他在我家里。后來有人敲門,他慌了,想爬窗子走,沒抓牢,掉了下去。”他又緊張又害怕地對做記錄的警察這么說。
“還有呢?”警察沒抬頭,繼續(xù)問。
“他拿了個手機,讓我?guī)退囋嚳茨懿荒芙怄i。”他回答的字斟句酌。“蘋果的。我想應(yīng)該是偷來的?!?br />
另一個警察走進來,看看邵剛,對做筆錄的警察說,“找到死者手機了。在樓下那個人的身上?!?br />
做筆錄的警察又寫了幾筆,“邵處長,麻煩在這里簽個字?!比缓髮ι蹌偟暮献鞅硎玖烁兄x,說有可能還會聯(lián)系他詢問一些問題,到時候需要去局里做一份正式的筆錄。又小聲說以后可能會有社保方面的事情咨詢邵剛,邵剛連連點頭表示沒問題。幾個警察就一起走了。
邵剛從窗口往下看,還有幾個警察和醫(yī)生在樓下忙碌。旁邊已經(jīng)擺了黑色的裝尸袋。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
邵剛癱坐在沙發(fā)上,想,媽的,真倒霉。
前些天,邵剛散步的時候搭上一個女人,只是每天散步的時候見面,但是很快打得火熱。他們沒有要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只是不約而同地每天在相近的時間去河邊散步,把這種“巧遇”當做一種你知我知的浪漫。日子長了,某天晚風(fēng)沉醉,他們就在黑暗處成了好事。
昨天又遇到,兩人在橋上無人處膩歪到半夜。女人說她懷孕了,要么生下來給邵剛養(yǎng),要么要二十萬營養(yǎng)費自己去打胎。還不經(jīng)意地說,看到過邵剛從那個小區(qū)里走出來?!斑@里是事業(yè)單位的經(jīng)濟適用房吧?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br />
邵剛知道這是訛他,前妻就是因為邵剛沒有生育能力而跟他離婚的。邵剛不動聲色,一邊依舊親密的幫她設(shè)置新買的手機,一邊心里盤算著,知道這肯定不是二十萬能解決的事,以后說不定就吃上他了。余光看到平時女人平素纖巧輕柔的身體,夜幕中顯得猙獰惡心起來。
女人等得無聊,來回溜溜達達地走,一會兒又一只腳踩在一根搭腳手架的鋼管上來回搓滾著,離還沒有修欄桿的橋邊緣很近。邵剛鬼使神差地踢了一腳鋼管,女人叫了一聲,伸手抓什么沒抓到,就滑跌了下去,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
他趴在橋邊往下看,十幾米高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心里說不清是解脫還是害怕??纯匆购?,周圍沒人,匆匆溜下橋來,也沒去尋看。徑直就回了家,半晌才平靜下來。
剛好這男人跑到家里來。
大概是下半夜摸進來的笨賊,剛進來就遇到暴雨,沒勇氣冒著暴雨爬下七層樓,又打不開反鎖的防盜門,只好無可奈何地等著雨停。誰料沒熬住睡過去了,醒來卻發(fā)現(xiàn)樓下停了警車,脫身不得。然后糊里糊涂就做了鬼。
幸好昨晚帶了那個手機回來。
下午兩點半,邵剛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就見兩名警察從他的辦公桌前站起,在他愣神的功夫,一副錚亮的手銬就戴在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