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一個深山老林地帶。崇山峻嶺，層巒疊嶂，逶迤連綿。站在山巔極目遠(yuǎn)望，湛藍(lán)的昊天，白云縹緲，飽含負(fù)氧離子的空氣，是那么清新頤人，令人心曠神怡。每年到春天，慢山遍野，郁郁蔥蔥，青青綠草給山坡披上綠色的春裝。綠色的世界，百卉綻放，悠然的自然界添了幾分幽香。翠綠的山坡，點(diǎn)點(diǎn)雪白，點(diǎn)點(diǎn)橙黃，還有深紅……白的是羊群、淺黃的、深紅色的是悠悠閑吃草的牛，還有黑白相交的花花奶牛呢。
　　 我們的主人公，老黃牛就是其中一只大健牛。牠十五年口齡，和正在吃草的任何一個牛比較，牠都是老黃牛。盡管如此，牠有一副寬大結(jié)實(shí)的體格，但是牠有神的大眼球，頭頂兩邊一對又粗又尖的大犄角，向前沖著令人望而生畏。人們把牠叫老黃牛，與其說老黃牛不如說是麥色牛，因?yàn)槊莵喼菅N的黃膚色。嘻嘻嘻，不是把亞州人稱黃種人嘛！
　　 盡管村上有人給主人說：“一個老健牛養(yǎng)了十五年，干脆把牠交到殺房去吧。”主人道：“我讓牠在我家呆一輩子，牠就是病死了，我也要隆重送埋牠呀！”
　　 謝天謝地，老黃牛深深感激今生有幸逢上了一個好主人！所以，活的很開心呵，盡管是做了絕育手術(shù)的大犍牛，可有時高興了撤起歡來，攆得母牛們滿山坡亂竄呢！哈哈哈，滿山坡都是放牛羊的笑聲。
　　 這天，太陽爬上山巔。山腳下，車水馬龍，游人絡(luò)繹不絕。熱鬧的氣氛打碎了多少萬年的沉寂。開頭老黃牛心里納悶，你說這溝溝岔岔有啥好看的，牠從生下來那天起就看到這里的一切呀，幾座古塔，幾棟仿古建筑的圣母廟司空見貫?？墒侨思页抢锶司褪窍矚g到這里來。
　　 老黃牛打從記事起，聽人說過去，這塊地方把人分了三類，一類人是縣城人川道人，吃的好穿的好，還有錢；二類人是黃土地的嶺區(qū)人，雖然缺錢，廣種薄收，但總有口飯吃；三類人就是山里人，石山土脊薄加上氣溫低，山外一年兩料莊稼，唉，這里一年只種玉米，一年一熟，而且產(chǎn)量很低。穿的衣服，補(bǔ)釘壘補(bǔ)釘，山里上山下山走貫了，形成一種走路腳抬的很高的姿勢。有次，老黃牛記得牠還是牛犢時，主人帶牠去了縣城，走到街道，縣城人就在背后指著主人公說：
　　 “喲，瞧這人走路的姿勢搭眼一看就是個山蛋！”
　　 嘿！主人聽到后，轉(zhuǎn)過身沖著那人喊：“咋咧，山蛋？山蛋比你壞蛋好！”那人立即譏笑著，“呵呵呵，你還知道壞蛋喲？沒文化落后的山里人，還有這種人模人樣的人！”
　　 這第三類人也就是被山外人瞧不起的山蛋！
　　 那回家的路上，主人邊走邊發(fā)狠地說：“我就不相信，咱山里人永遠(yuǎn)就這樣窮！”
　　 哈哈哈，還真是應(yīng)了主人的話了！現(xiàn)在的深山里人家的光景，可真是今非昔比呀！
　　 幾年前，村支書領(lǐng)著大家在一線連著的每個山頭的山巔上，栽著諾大的十個正方形大紅色牌子，每個牌子寫著一個金黃金黃宋體大字：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呵，幾十里路外的山口都可以看到呢。
　　 那年，老黃牛每次和伙伴們?nèi)ド缴铣圆?，看到干部們忙著督促村民加快整修那幾座唐代的古塔和圣母廟的建筑。嘿，電視里還放了好幾次整修刷新后的古塔和圣母廟呢！主人看了電視高興的說：“咱自小長在這里，這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這山里有啥好處，電視一放，呵，綠蔥蔥的座座大山，那幾個古塔鉆出云間，還真吸引人呢！”
　　 旁邊坐的村上那個竄門的王老師慢條斯理地說：“是??！我也是咱山里生這里長，可過去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這大山的美，這正應(yīng)了古人說過的一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br />　　 主人連連點(diǎn)頭稱是。
　　 呵呵呵，老黃?？吹竭@些山民臉上放光了！腰里不再是那幾張皺巴巴的紙幣了。一條象黑色綢帶的公路，在千山萬壑間繚繞，把在大山懷抱上的一座又一座灰白色、白色、黑色的、紫紅色的仿古建筑和匣式樓房連接起來。
　　 這天，旭日爬上東邊那座最高的山巔上空。山腳下，游人撐起五顏六色的傘，給這以綠色為主調(diào)的山區(qū)，增加了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線呵！老黃牛也感覺熱了，就勢臥在一塊平面的彩色巨石上。涼嗖嗖的，好舒坦呀！牠盯著山下不怕熱，依然向山坡上走的游人，心里升起一種自豪感，山里人不再是被山外瞧不起第三類人－—山蛋了！想到這里，老黃牛得意地仰天長長地“哞”了一聲音。
　　 “哞—”的渾厚聲音，蓋過一切音響，在深山峽谷久久回蕩。
　　 嘿，老黃牛這一聲鳴叫，惹事了。一群十人男女游客，循聲而來，圍著老黃牛。其中有一個挎著長筒筒照相機(jī)的白發(fā)老頭，驚叫起來：“天哪，這老黃牛臥的石頭，是一塊上成的玉石呀！”說著指著玉石，“你們看，這些發(fā)綠的就是翡翠呀！”
　　 白發(fā)老頭對戴鴨舌帽的中年人說：“團(tuán)長，你把這塊玉石買下讓玉石廠加工成玉器也就兼錢不得了！”
　　 鴨舌帽走到老牛跟前，眨著狡黠的目光盯著牠，饒有興趣地說：“牛老先生，把你身下這塊爛石頭賣給我們行嗎？”
　　 老黃牛心里明白，他肯定是想占便宜，就把這塊毛料玉石說成是爛石頭呢，就憑這一點(diǎn)，牠會給村上所有人說，不要賣給這幫人！
　　 “你們主人賣這塊石頭嗎？”白頭發(fā)老頭問。
　　 老黃牛?瞟了一下白發(fā)老頭，“哞”地叫了一聲，把這群人嚇了一跳。
　　 不知誰喊?了一聲：“團(tuán)長，這頭牛很健壯，你看牠的眼神，跟一般牛不一樣呀，很有靈性，把牠弄到城里動物園，再教幾個有趣的動作，會吸引很多人，肯定會賺不少錢！”
　　 這句話震動了老黃牛，牠抬起頭，打量著這群人，又“哞”地叫了一聲，心里卻說：“哼，想得美，我真的有那個能耐，我自己何不去一趟城里，給可敬可愛的主人掙一大筆錢，報答養(yǎng)育我十幾年和不把我送到屠宰場的大恩大德呢！”
　　 “是啊，是啊，把這頭牛弄到馬戲團(tuán)也行呀！”這個聲音很細(xì)，又很嬌柔。原來，是一個披著黃頭發(fā)女郎，一張白皙的瓜籽型臉龐，一對彎彎的眉毛，一雙吸引人的眼睛。一身粉紅的旗袍，在這綠山陪襯下，添了幾分姿色，引人注目呢。老黃牛想到自己屁股下面臟粑粑的樣子，有點(diǎn)自慚形穢了，主人忙著蓋“農(nóng)家樂”，那有時間給牠洗澡呀？
　　 主人自從蓋了三層樓后，不到一年又在后院給老黃牛建了一個新式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的牛棚，每天主人有時間電閘一推，嘩嘩水象一條線的雨點(diǎn)，給牠洗澡，身上的臟東西、地上糞便沖得干干凈凈呢。牠自己也養(yǎng)成了習(xí)慣，要是兩天不洗澡渾身難受呢。
　　 這時，老黃牛清楚看到黃頭發(fā)女郎，從隨身的白色包里掏出一個小瓶瓶，拔開蓋子，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遍。老黃?？吹煤芮宄淖焐嫌幸粚酉鬆魅水?dāng)年油衣柜的那種深紅色油漆一樣紅，紅得鮮艷。她抹完嘴唇朝后理了理黃頭發(fā)，對鴨舌帽說：“頭，你給我拍一張我和這頭老黃牛合影，我要發(fā)到網(wǎng)上去！”
　　 鴨舌帽說了句“好”就走到老黃牛跟前，撫摸著牠的頭上，和靄地說：“牛先生呀，你太幸運(yùn)了，林小姐和你照相，你高興嗎？”說著又去摸老黃牛的犄角。
　　 老黃牛猛一搖頭，犄角差點(diǎn)把鴨舌帽甩了一跤。牠不情愿地“哞”了一聲，騰地躍身而起，嚇得這群人嘩地散開了。
　　 忽然，老黃牛靈機(jī)一動：連這個摩登女郎對這頭老牛有興趣，我何不去城里賭一把，為心地善良慈悲的主人作點(diǎn)貢獻(xiàn)呢！
　　 老牛決定要進(jìn)城了！牠今天回去就給主人說這事。
　　
　　 二
　　 老黃牛要去很遠(yuǎn)的大城市去了，轟動了和牠經(jīng)常在一起吃草的牛幫羊群們。牠們都紛紛為牠送行。獨(dú)角老山羊走到老黃牛跟前說：
　　 “牛哥，據(jù)說城里花花綠綠，車呀，人呀，熱鬧非凡，好看的景致也不少，可也有壞人，我就是那此進(jìn)城，被人抓住，拽著我的兩犄角，要?dú)⑽?，我和他們拼命，雖然逃出城市，卻被人砸壞了一只犄角，你一定要小心呀！”
　　 “是啊，是啊，城里不是咱山里呆的地方呀！”比老黃牛還高一輩的大紅牛。雖然牠的牙齒掉完了，烏亮的眼睛還是有神的。
　　 那只黑毛有著片片白毛的奶牛犢擠到老黃牛跟前，無不惋惜地說：“黃牛伯伯，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老黃牛添著奶牛犢頭頂上的毛，親切地說：“我會回來的。如果在城里干好了，我會接大家去城里玩。”
　　 這時，大紅牛還是心有余悸說：“好黃侄呀，你到那里如果不行，你就干脆回來吧！省得大家都操心！你不要把命送了，成了城里人餐桌的美味，皮成了皮鞋，最后連骨頭帶骨髓也成了城里人的保健品！”
　　 老黃牛笑了，說：“紅牛叔，你怕我在城里出事，我理解你的心情呀?？稍垡袢思胰祟愓f的那樣，人活在世上，要生活得好，開心，要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人活在世上就是為生存拼搏，敢于迎接挑戰(zhàn)，老死呆在這深山老林，有啥出息？”
　　 大紅牛搖了搖頭，“哞”了一聲：“我說不過你，反正你在城里千萬要小心呀！”
　　 太陽爬上那座最高的山巔，蒼翠的群山，晨霧環(huán)繞。老黃牛盯著，漸漸被陽光染成金黃的霧靄，兩個前蹄一合，向大家深深作了一個揖，動情地“哞”了一聲音，告別了大家。
　　 老黃牛第一次單獨(dú)出門。那無限憧憬的未來世界，深深地吸引著牠。牠狠不得一下投入到那個陌生的未來世界！
　　 走了兩天，老黃牛終于走到這個城市的遠(yuǎn)郊。牠回頭盯看那遙遠(yuǎn)的、隱入云霧之中的群山，那是牠的故鄉(xiāng)。不知怎么，盯看群山，老牛心里卻本能地心升起一份留戀感傷。
　　 突然，老黃牛想起告別主人的大前天早上，主人說：“老黃牛啊，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當(dāng)你擁有的時候，并不覺得怎么重要，當(dāng)你有一天失去它，你就會感覺它存在的重要和珍貴！”當(dāng)時，牠并不在意，可是此時此刻卻想到還是呆在那深山老林好，自由自在在山坡吃草，吃飽了，來到山泉邊盡情地享受那清澈見底甘甜的泉水。然后哪，躺在自己喜歡的那塊游人叫玉石的彩色石頭上，多舒服呀！想著、想著，老黃牛竟然有點(diǎn)惆悵的感覺呢！
　　 背后，傳來一聲長長的“哞——”叫聲，打斷了老黃牛的遐想，牠回頭一看：平坦的田野，公路交錯。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塊平原上，竟然架著一座望不到兩頭的高架立交橋，橋的兩邊有一排灰白的電桿，每根電桿上有一個向路里邊伸去的橫擔(dān)，橫擔(dān)上系著一條很粗的電線。一條猶如白色的巨蛇呼嘯著，飛馳而過。僅僅是老黃牛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它就消失在遠(yuǎn)方了。這條大蛇的出現(xiàn)，又使老黃牛興奮了：嗨，好歷害的一條蟒蛇，在故鄉(xiāng)壓根想都想不到呀！嘿嘿嘿，我老黃牛想到大城市闖一闖的想法還是對的！此刻，徹底把牠從惜別那山的情懷釋然了呢。
　　 “嗨，誰家的人把這么大一頭牛丟了？”
　　 老黃牛背后又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牠轉(zhuǎn)過頭，原來是一個滿腮白胡子，童顏白發(fā)的老頭，拉著一只沒有犄角的大母羊。老黃牛輕輕地“哞”一聲，算是打招呼了。
　　 大母羊吊著一對豐腴?的乳房，老黃牛很羨慕，大母羊的羊崽好幸福呀，有一個可讓牠盡飽吃的乳房呀！老黃牛想到自己命運(yùn)，嗨，甭提了，自己生下來沒有多久，媽媽生了牠后，也許是身體太虛弱吧，領(lǐng)著牠吃草，腳底下一滑，掉下崖巖摔死了。主人硬是用奶瓶裝著羊奶把牠養(yǎng)活了?？吹竭@只大母羊，就覺得很親切。
　　 “羊妹妹，你好！”
　　 大母羊抬起頭，也就禮貌?地說：“牛哥哥呀，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要去大城市?！崩宵S牛響亮的回答。
　　 “你去那干啥？”大母羊歪著頭打量著老黃牛。
　　 “我要去那里，看看大城市，有掙錢的事就干干，報答主人的大恩大德！”
　　 老頭插話了：“嗨，你這頭健牛比有些人還強(qiáng)，你知恩圖報，可現(xiàn)在社會有些人就不如你這牲口呀！”
　　 唉，人類是有這樣的人呀！老黃牛第一次才知道當(dāng)今社會的人，并不是牠想的那樣好呀！嗯，和人打交道還是要慎重呢！這應(yīng)該是老黃牛走出深山老林的第一收獲。
　　 “嗚——”這聲音洪亮悠長，高架橋上，又出現(xiàn)了一條銀白的蟒蛇。老黃牛還沒有看清，它就呼嘯而過。
　　 田野又恢復(fù)了平靜。老黃牛不由激動地對大母羊說：“羊妹妹，這橋上飛跑的啥蟒蛇？我在大山里長，還從來沒見過這現(xiàn)象呢？”
　　 大母羊“咩咩咩”叫了幾聲，“牛哥哥，你真笨，連這都不知道，這叫高鐵，這上面的火車就是你說的蟒蛇，比普通的火車快好幾倍呢！”
　　 噢，原來是這樣！老黃牛悄然大悟，情不自禁：“看來，人類還是歷害呀！不過，想不通，人類真能行，可為啥還有那些不知恩投報的人呀！”
　　 這時，老頭口開了：“嗨，人類五十八億，就象你們山里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呀！”
　　 嘻嘻嘻，老黃牛第二收獲，人類和山里的鳥一樣，啥鳥都有，有好人還有壞人呢。
　　 大母羊又“咩咩咩”叫了幾聲：“牛哥，我家主人沒有給你說全面，人類總是好人多，壞人少?！崩宵S牛大牛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解其意。
　　 大母羊笑了，咩咩地叫著：“牛哥呀，人類現(xiàn)在好多了，包括咱這些動物在內(nèi)，都不是象過去任人宰殺，還有個動物保護(hù)法呢?！?br />　　 “是嗎？”老黃牛高興了。
　　 大母羊說：“那次，我主人家女兒從大學(xué)回來說，網(wǎng)上報道，廣州有一個女子穿高跟鞋慘忍地?踩?著一只小貓??，結(jié)果網(wǎng)上的人對她開展聲討，大家都說她是人面獸心呢！”
　　 老黃牛驚喜地“哞——”了一聲：“這下看來，我大紅牛叔的擔(dān)心我進(jìn)城后有風(fēng)險是多余的?！?br />　　 人類開始關(guān)愛生命了！這一發(fā)現(xiàn)叫老黃牛對未來充滿著一種安全感。
　　 “羊妹妹，我走了！”老黃牛說著，剛想轉(zhuǎn)身，大母羊搶了一步，溫柔的咩咩咩了幾聲：“牛哥呀，我還沒有到山里去過，你能不能在這邊吃草邊聊，講講你山里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