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墳頭和遺像(散文)
愛妻一直催我把鄉(xiāng)下老屋里的父母照片拿回城里的家來。父親84歲、母親94歲離開了我們。母親去世最晚,也有9年了。母親去世后,破舊的老屋已無人居住。但父母的照片都還掛在老屋里。每年的清明節(jié)和十月一(舊歷),我們都要回鄉(xiāng)下給父母掃墓燒紙錢。每次上墳回來,愛妻都要叫上我到老屋去看一看掛在墻上的父母照片,然后才到二弟家去吃飯。有時候也會遇上三個妹妹,但從沒見她們?nèi)ダ衔菘纯锤改傅恼掌?,上墳回來就坐在老二家的屋里說家長里短。老二的屋里,當(dāng)門墻上貼著一張大神像,又沒有父母的照片,不知道為什么,不把父母親的照片從老屋拿來掛在墻上。
每次從鄉(xiāng)下上墳回來,愛妻都難過地說:“老爹老娘生養(yǎng)了你們姊妹兄弟七人,沒想到百年之后,連個照片都沒人收留,看了怪可憐的。大姐和小弟遠(yuǎn)在云南沒法子,你還是把二老的照片拿咱家來吧!”
聽了愛妻的話,我也有同感。只是我們家并不缺少父母親的照片。不光是有父母親照片的影集和相冊,還有我請美術(shù)老師劉辭楠為母親畫的油畫像,一直都掛在我的書房里。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40多年,有時有了塵埃,用水沖洗一下,仍然清新如初。還有1964年夏,母親到部隊看我,在徐州梅芳照相館母親和我的合影,還有母親總看著我笑的單人照,天天都給我?guī)頊剀?。還有1974年父親去烏魯木齊給我?guī)Ш⒆?,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特意把父親帶到我的辦公室里,讓他穿上我的軍上衣,坐在我的辦公桌前,給他照了兩張相。還有在西公園的湖邊和游南山的照片。還有每次探親,我都要帶上照相機(jī),給父母親照相,給叔叔和姑姑照相,給孩子們照相,給全家人照相。每次照了相,我都要給弟妹們寄上一份,但我卻沒有看到過他們把父母的照片放在了何處,也許早就不知了去向。當(dāng)然他們不像我有書房,有相冊,有影集。但我想他們是可以掛在當(dāng)門的“神像”旁邊的,但他們都沒掛。
其實父母老屋里的兩張照片,都是二老過世時用的遺像,都是我照的,只不過是讓照相館放大成了“遺像”罷了。
一次吃飯的時候,我試探了一下老二的態(tài)度。說:“我想把父母的照片給你放大兩張,掛在當(dāng)門的墻上好不好?”我想他一定會說,把父母老屋里的照片拿來掛上就行了。但他卻沒有吭聲??磥硭遣幌霋旄改刚掌?。
三個妹妹去上墳的時候,多半都與我們碰不到一起。因為她們的對象都在農(nóng)村,要招待丈夫家來上墳的親戚,所以她們就會早一天或晚一天來給父母上墳。而我們一般都在當(dāng)天去。所以我就問弟媳:“妹妹們來上墳的時候,她們?nèi)ゲ蝗ダ衔荩俊?br />
弟媳毫不猶豫地說:“她們才不去老屋呢!屋子沒人住,成了老鼠的家,到處臟兮兮的!無處下腳,她們?nèi)ツ抢锔缮???br />
我明白了,除了我的愛妻和我,上完墳回來,還去老屋看看父母的照片,其他兒女已經(jīng)忘了老屋里還有父母的照片。也許是父母的墳頭讓他們滿足了哀思之情,那照片像是與父母毫無關(guān)系似的。
父母的墳里,其實沒有他們的骨骼,都只有一盒骨灰。當(dāng)初,以我之見,既已火化,把骨灰盒放在老屋里,或者花點(diǎn)錢放在縣上的骨灰堂里,祭奠起來又方便,豈不更好。但弟妹們都說:“農(nóng)村不興這個!入土為安”。只好買個棺材下葬,算是入土為安了。
沒想到這墳頭便成了弟妹們悼念和追憶父母的唯一象征。充滿遺傳基因的相片,卻被冷落一旁。這是傳統(tǒng)的思想意識還是別的什么?我說不清楚,一直困惑著我!
還是愛妻說得好,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造就了不同的世界觀,習(xí)俗也自然各異。是的,我們十幾歲離開家鄉(xiāng),在大都市里生活了30年,調(diào)到縣城也30年了。對墳頭和遺像的看法,肯定是不同的。城市里的人看不到墳頭,只有骨灰盒和遺像。而農(nóng)村人天天都可以看到墳頭,不是圍著墳頭耕耘,就是圍著墳頭播種,不是圍著墳頭除草,就是圍著墳頭收割。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一年365日,周而復(fù)始,都沒有離開過農(nóng)田里的墳頭。盡管墳頭占據(jù)了他們的良田,墳頭還是他們終生的牽掛。國家倡導(dǎo)的火化制度,在這里也是圖有形式。
既然弟妹們不管父母的遺照,我們請回家來就是了,何必強(qiáng)人所難呢!說不定那墳頭比遺像存在的時間還長,因為弟妹們每年都給父母的墳上添土,這和我們經(jīng)常清潔和瞻仰父母的遺像是一樣的心情!只是懷念的形式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