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我的“傻瓜爸爸”(散文)
小時候,懵懂中我是在奶奶懷里成長的。奶奶一直把我抱到兩歲整,我都會喊奶奶了,奶奶去世了,我便在媽媽懷里長大。
我的爸爸一生都在國防科技保密單位工作。那時候媽媽給過我一張相片,說相片里的那個人就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常常一連好幾年不回家。我總是想,想他的時候我看相片。相片里的爸爸笑望著我,我喊一聲,他也不吭聲。有一天,我的爸爸終于回來了。
記得那一天媽媽在院子里洗衣裳,我站在媽媽身邊玩。在大門口我忽然看見一位陌生人走進來,媽媽很吃驚,那人一看到我便連連喊:“我的兒!我的兒!”他手里掂著的提包一扔,幾步上來要抱我。
我不認(rèn)識他,不想讓他抱,有點怕,一步步往后退,“哇”一聲哭起來,聽到媽媽在旁邊喊:“平平,他就是我給你講的爸爸,別怕,他是你爸爸,好兒子,快叫爸爸!”
爸爸把我抱起來,抱得緊緊的,勒得我小腿兒很疼,爸爸啞著嗓子說:“兒子,我的好兒子,別怨恨爸爸……”
我這才止住哭,淚眼模糊著望爸爸,爸爸臉上的淚水嘩啦啦流……
我看到爸爸長著和我一樣的大眼雙眼皮兒、高鼻子。爸爸高個子,穿著一身兵衣裳。想起媽媽給我說過爸爸傻,可是村里的傻子我見過,那一天有個傻子在街里走,后邊跟著許多小朋友,大家齊聲喊:“一二,傻子傻!傻子傻!”傻子便拿起半截磚,傻瞪兩眼向后砸……那時候我和媽媽吵,喊著我的爸爸不像他,爸爸穿著兵衣裳,可好看啦!
媽媽說:“那傻子會放羊,你爸爸連個羊都不會放?!?br />
媽媽給我說早些年家里養(yǎng)了一只羊,有一天爸爸回來了,牽住羊去地里放,到晌午他手里拖著一根空羊繩走回來,媽媽問:“羊呢?”
爸爸這才回頭看,原來走到半路羊繩開了,羊跑了!
媽媽說到這里失聲笑,她說那個傻子還會做飯吃,你爸爸連個鍋都不會燒,我不信。
媽媽笑著說:那一年你爸爸回來,有天早上我要下地去干活,臨走的時候你爸說你先把中午的面條搟好,到中午我在家把面條做熟等著你。我搟好面條放在那,交代中午做飯要用鋁鍋煮。不想到了晌午我回來,看到你爸臉上抹了一臉灰,還在那兒燒著火,問我怎么燒不滾呢?
媽媽便連忙走近看,原來媽媽早晨做飯用鐵鍋,她交代爸爸晌午用鋁鍋,是爸爸沒有把鐵鍋拿掉,卻把鋁鍋放在了鐵鍋里,爸爸燒得是兩層鍋!
媽媽哭笑不得,說:“你這個大傻瓜,快給我起來!”
爸爸趕緊站一邊,看著媽媽把鋁鍋端出來,把鐵鍋拿掉再把鋁鍋放上去,一會兒面條就做好了。
想到這兒我樂了,淚也不擦笑著喊:“傻爸爸!”
爸爸也樂了,答應(yīng)得特別快:“好兒子!”
“傻爸爸!”
“好兒子!”爸爸的淚珠兒“咕輪咕輪”從眼里流出來,我急忙伸出小手給爸爸抹,媽媽說:“看你們這爺兒倆……”媽媽說著便到旁邊洗了手臉給爸爸去做飯了。
現(xiàn)在我的爸爸回來了,終于可以喊一聲爸爸呀,誰能知道這一天我有多幸福!
我的爸爸抱抱我背背我,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爸爸還背著我在田野上轉(zhuǎn)著玩。我問:“爸爸,你什么時間走?”爸爸說:“明天?!蔽艺f:“爸爸,我跟你去吧?”爸爸說:“你是咱家的男子漢,我走了,你不在家里保護好媽媽,讓誰管?”我想想也是,就說:“好,你走吧,我在家里保護媽媽!”
爸爸笑起來,爸爸的笑聲真好聽。
夜幕降臨了,爸爸把我背回家。這時候媽媽在家里炒豆腐、煎雞蛋,把老母雞也殺了一只燉給我們吃。這一晚媽媽在屋里點了兩個煤油燈,飯桌上爸爸親手拿住一只雞腿兒給我啃。
爸爸對媽媽說:“我兒子愛吃雞腿兒,只是一頓不能多吃,那一只雞腿兒留到明天。還有雞胸脯,雞胸脯上的肉吃了最營養(yǎng),我給我兒也留著。”
媽媽用手拍成的玉米面餅子,爸爸一手拿兩個,吃一大口,喝一點雞湯水兒,媽媽臉上帶著笑,坐在一邊看著。
這一夜,我鉆在爸爸的懷里,睡得可香啦!
到了第二天,我一睜眼看不到爸爸,喊來媽媽問,媽媽說爸爸已走遠(yuǎn)了。我一聽就想放聲哭,可是一想到爸爸交給我的任務(wù),我猛地咬緊嘴唇兒,不哭了。就是從這一天起,我開始學(xué)著自己穿衣服,我覺得我已經(jīng)長大了。
爸爸走了。從此,爸爸每隔一個月就會寫一封信回來給我說說話。后來我上了學(xué),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爸爸,爸爸說:“兒子,到學(xué)校要聽老師的話,遵守紀(jì)律,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將來來接爸爸的班。”我問爸爸:“你在外面到底干什么呀?”爸爸說:“我的工作很神圣,保密!好兒子,只要你學(xué)習(xí)好,將來能考上高中上大學(xué),爸爸做的事你一定能明白!”
我說:“好,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不貪玩!”就這樣,從進入小學(xué)一年級的第二次考試,我就得到了全班第一名。從此以后的升高中、考大學(xué),我以特優(yōu)的成績考取了北京大學(xué)理工系。
那年放暑假的時候,日思夜想的爸爸的信回來了。
爸爸的這一封信很反常,只說是單位給他特批五天假,要媽媽帶我到北京去旅游。一聽到這個消息,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當(dāng)天下午我和媽媽就趕去買了火車票。到了北京,一出站門我就看見爸爸站在大門口。叫一聲爸爸,我撲上去一頭撞在爸懷里。
爸爸只管抱住我向前走,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小聲說:“爸爸你快把我放下來吧,人家會笑的?!卑职止笮Φ溃骸拔覂洪L到有胡子,在爸爸面前還是小兒子!”爸爸一直把我抱到吉普車跟前,我們上了吉普車,開車的解放軍叔叔問道:“首長,到哪兒?”爸爸說:“招待所。”
那晚上我們住在解放軍招待所,在那里我們吃飯有人送,住宿不要錢,還有一位解放軍女阿姨一天幾遍給我們送開水。
爸爸扯住我一只手,媽媽扯住我一只手,吃罷飯爸爸就帶著媽媽和我逛大街。我們看故宮爬長城,在北京的大公園里玩了一天。要走了,我緊緊地抓住爸爸手問:“爸爸,你什么時候讓我再來?”爸爸說:“軍隊有紀(jì)律,要得到上級批準(zhǔn)。你回去要安心學(xué)習(xí),等著爸爸的信?!蔽夜郧傻攸c了點頭。
回到家后,一天又一天,幾回回我夢里見到爸爸,爸爸抓住我的手,我躺在爸爸懷里睡,我多么盼望這一夜不亮天??!
到了這一年放寒假,眼看要過年了,天空飄起了雪花。一天,村支部書記忽然領(lǐng)著兩位解放軍來到我們家,我看到兩位解放軍的臉色很沉重,他們一見媽媽就喊道:“阿姨,快收拾收拾東西走,我們首長身體有些不適,住進了醫(yī)院,要你們?nèi)ヌ揭??!眿寢屄犃T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失聲哭,我也跟著哭。兩位解放軍把我媽媽攙上了車,把我抱了上去。
吉普車日夜兼程到了解放軍總醫(yī)院,醫(yī)生告訴我們爸爸患上了癌,因為忙耽誤了。
媽媽身子顫抖著拉住我的手,不顧一切地跑進病房里。
病房里,我的爸爸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著氧氣管。我哭叫一聲撲過去緊緊抓住爸爸的手,喊道:“爸爸、爸爸,你快睜開眼啊,我是您兒子……”
我看到爸爸臉上的肌肉抽了一下,爸爸多想睜開眼看看我啊,可是爸爸沒有力氣了,豆大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滾出來,媽媽昏倒在一位解放軍叔叔的懷里……
到如今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政府終于解密了那一批檔案。直到這時我才知道,爸爸就是研制“兩彈一星”的那許許多多的科學(xué)家其中的一分子。我的爸爸一生中榮立過三個二等功,發(fā)明了十七項專利,其中有十三項專利全世界數(shù)第一。
轉(zhuǎn)眼又到了清明節(jié),我來到烈士陵園看爸爸,跪在墓碑前,我熱淚縱橫,“爸爸,兒來給您燒捏兒紙送錢。兒沒有辜負(fù)您,兒現(xiàn)在是博士,歸國后接過了您的班。爸爸,兒現(xiàn)在明白了您當(dāng)年那許多行為的異常,原來爸爸您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科研。兒的好爸爸啊,我的爸爸并不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