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山村麻雀(散文)
小時候,在上學的路上,常常有無數(shù)的鳥兒從身邊飛過。它們啾啾而鳴,有紅頭的,藍腚的,白肚的,灰翅的,黑毛的,五顏六色,時而蜂擁而至,時而又蜂擁而去。在這些鳥中,讓我最難忘的當屬麻雀。
對于麻雀,我說不清是鐘愛還是討厭。它們沒有清麗的羽毛,也沒有婉轉的歌喉,只會發(fā)出“唧唧,唧唧唧”的單調聲音,跟其它鳥兒相比,實在是太不起眼了。在屋檐下,在家門前,在菜地里,在草叢上,它們跳躍、覓食、追逐、唧唧地相互嬉戲,它們享受著自然界的饋贈,同時也給鄉(xiāng)村增添些許生趣。若是受到人或家畜、家禽的驚嚇,它們便會成群地飛去,像卷起一陣褐色的風,滑稽又可愛。
夏收季節(jié),金燦燦的谷粒即將收進糧倉,不料一陣風卷起,成群的麻雀飛向田野,停留在沉甸甸的稻穗上,一下一下啄起來,還不時發(fā)出歡快的叫聲。頭上冒汗的村民“噓哧,噓哧”地趕著,那麻雀的嘴像啄進他們的肉,撕扯得心里滴血。麻雀雖小,成群成群的,造成的損失也大。要知道,那時,人們的糧食是不夠吃的。原本沉實低垂的稻穗,在麻雀尖嘴利喙的肆虐下,變得輕飄飄了。更讓人不能容忍的是,這些小東西的胃口似乎很大,總也喂不飽。它們踐踏過這一片又飛去踐踏那一片。村民對它們恨之入骨,想盡辦法來驅逐、誅殺。
農作物開始成熟時,村民就在田間地頭扎起稻草人,虛張聲勢。稻草人戴“斗笠”、穿“衣裳”,人模人樣地立在那里,手里拿著竹桿或樹丫,竹竿、樹丫的末端掛著塑料袋或廢報紙,借風搖晃,驅趕前來偷食的麻雀。有的稻草人手中還掛著風鈴,一陣風來,風鈴叮當響,嚇得雀兒驚慌失措,逃得遠遠的。當然,此計雖好,可時間一長,麻雀也習以為常了,風鈴再響,它們也視而不見,不當一回事了。
稻草人的失效,惹得村民操起家伙,赤膊上陣。有麻雀飛來,村民就把竹蒿舞得呼呼作響,有的不停地對著麻雀敲打銅臉盆。無奈人的雙腳不如麻雀翅膀靈便,在這邊敲,麻雀飛到那邊,在那邊敲,麻雀又飛到這邊,累得村民氣喘吁吁。憤怒之下,村民采取進一步措施,群起誅殺麻雀,以至其它鳥類也驚慌逃竄。在這場“浩劫”中,有不少麻雀被擊斃,有的被驅趕得心驚膽戰(zhàn),不敢停歇,最終心力交瘁而死。
我們小伙伴也加入了大人的誅殺行列。掏雀窩好玩又刺激。樹上的雀窩,我們用長長的竹竿戳之,毀其家園,窩里的雀蛋直接落下,破碎的蛋液濺起,污了同伴的衣衫。我們掏得多的還是村民屋檐下的鳥窩。我們瞅準麻雀飛進飛出的墻疙瘩,輪流沿梯而上,先用一只手遮住洞口,然后騰出另一只手慢慢伸進。記得逮到一只,那絨絨的羽毛下的溫體,嚇得我手和心一直在顫抖?;锇橐姞?,一把奪去麻雀,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它摔死。不消一周,村里的雀窩幾乎掏盡,在大人的授意和示范下,我們開始制作彈弓射殺枝丫上、草叢中、路邊的麻雀。我們瞄準、彈射,石子飛快地擊去,麻雀“噗嚕?!笔軅粸槲覀兓钭?,也有被當場擊斃的。每天我們可以拿幾十只麻雀回家,將它脫毛、剖腹、洗凈、炒著吃,那味道真是美不可言。無怪乎,數(shù)年后城里餐館開始賣麻雀肉……
許久以來,山間少了鳥鳴,林中少了雀噪,田野少了麻雀的飛舞,山村也寧靜得好像缺了點什么,讓人無法承受。
后來,我長大了,離開了山村,在城里生活,很少見到鳥的聲影。有時也夢見成群結隊的鳥兒嬉戲、歸林,那鳥兒好像就是麻雀,又好像不是。夢畢竟是夢,我刻意去過很多山村,所到之處雖不至于“千山鳥飛絕”,但所能見到的鳥兒,確實是稀少了。
想起麻雀幾經劫難,已幾近衰竭,心中難免悵然若失,生出些許悲哀。麻雀,鳥類,你們何時可以再成群結隊地飛回來,在山村繁衍生息?但愿這不僅僅是我的懷念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