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又見三里三(小說)
一、山花爛漫
故事發(fā)生在一九三三年的秋天,日本關東軍占領了東北三省,哈爾濱也不例外地淪陷了。
剛剛立秋,玉米子粒已經飽滿,這里的人糧食不夠吃,就喜歡掰些青玉米,用大鐵鍋烀著吃。
鍋蓋屯游擊隊長常山、羅英兩個年輕人,跑到三里三玉米地拜玉米來了,游擊隊不到一百人,這幾天的糧食又有點緊缺了。
這個季節(jié)的三里三還是滿山翠綠,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山坡上五顏六色的野花開得很鮮艷。樹上的野果子,像少女的笑臉泛起紅潤,風一吹頻頻點頭。有一種叫老來變的野草,搖身一變已經紅紅火火,襯托著山坡,顯得更有生機。
羅英東張張西望望,特別是有常山在身旁,她內心就有一股暖流在蕩漾。
常山二十二歲,一米八的個頭,黝黑的臉龐,兩條濃眉,一雙大眼炯炯有神,整體透著一股機敏和智慧。這樣的小伙子哪個女孩看了能不喜歡呢?
常山這個人還特別沉穩(wěn),無論遇到什么事都是不急不火,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羅英十九歲,身材窈窕,一米六幾的個頭,兩條長辮子一跑來回飄擺,一雙杏核眼笑瞇瞇的,還不時地瞟向常山,一張小嘴總愛咯咯地笑個不停。
他今天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像蝴蝶一樣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他也心猿意馬,他奔跑著采摘最漂亮的花朵,真像一對蝴蝶在花間歡快地飛舞著。
沒多長時間,一個美麗芬芳的花環(huán)就編好了,他滿目含情,微笑著走到羅英面前,把花環(huán)戴在她的頭上。羅英立刻羞紅了臉,還沒等她有何反應,常山抱起她在無人的山坡上,在絢爛的花叢中,不停地旋轉起來,大片的玉米在他們的眼里旋轉著、傾倒著。
羅英和常山同村,常山大羅英一歲,他們同時在屯里一個小土屋里上的小學,后來常山上了初中,羅英也考上了,因為初中要去鎮(zhèn)上念,每天要往返十幾里的山路,她一個女孩子,東北冬天又特別的冷,她就綴學了。
常山念完初中,因為家里困難,也就沒念高中下地務農了。每到秋天的時候,常山都會在收工的時候,爬到高高的樹上,摘些山里紅,吃完晚飯就會偷偷地給羅英送去,這時候的羅英就會雙手捧著山里紅,羞怯的看著常山跑遠,她還久久地望著遠方的常山。
他們逐漸地長大了,給羅英說媒的人踏破了羅英家的門檻,羅英就是不干。頭幾天來了個媒婆,介紹的是鎮(zhèn)上一家開酒坊的人家的兒子,兒子也跟著父親學著賣酒做生意,日子過得挺紅火,這不八下還沒一撇,就讓媒婆捎來了一瓶十里香,羅英她爹一打開酒瓶蓋子,頓時屋內香氣四溢,他把鼻子湊過去,醇香撲鼻滲人心脾,陶醉的羅英爹是心曠神怡。瞇著眼睛聞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戶人家的酒真不錯呀,難怪生意做的這么紅火呢,這十里八村響當當的名號啊,這個親事……羅英,你看就這么定了吧?!?br />
“定什么?我不干!”羅英頭也不抬、恨恨地說道。
“為啥呀這是,這是多難找的好人家呀?看上你是你的福氣?!绷_英爹十分不理解女兒。
“要嫁你嫁!”羅英說完,跑出屋去。
羅英爹也只能暫時放棄這門親事。
要說常山的游擊隊也不是從天而降,更不是自己從地上長出來的。是一九三二年,上面組織派下來的領導人發(fā)動成立的游擊隊,一開始常山找的都是一些苦大仇深的窮哥們,根本沒有女人,可時間一長這個秘密就被羅英發(fā)現了。
因為她覺得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常山變了,變得有點斯文了,也沉穩(wěn)了,不像以前,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要武力解決,一再彰顯東北男人的粗野。
可是,羅英怎么問他有什么事瞞著她,常山就是不說,羅英小心眼一活動,就偷偷地留心常山的一舉一動。
她發(fā)現常山經常帶著一伙人,以打獵為由,跑到山里去練習打槍。
羅英夜里失眠了,她在想,常山從來沒有事情隱瞞過自己,這個事不告訴她,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羅英想還是先別打草驚蛇,繼續(xù)觀察。
羅英暗地里偷偷地看,這些人干的事,就越喜歡。他們不但練習打槍,還練習爬山、上樹、打彈弓、射箭等,看到他們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羅英幾乎已經看明白了,這天她又帶來個李二丫,把兩個人看得是熱血沸騰,一開始是偷偷趴著看,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的喊著:“好,打得好!”常山一聽像泄了氣皮球,一樣坐在了地上,這么隱蔽還是暴露了。
從此,游擊隊不斷有一個個女孩加入,至今游擊隊不斷擴大,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羅英和常山的關系,也就逐漸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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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寡婦瘋了
三里三最近兩年種的都是一望無際的玉米,玉米長得異常茂盛,戰(zhàn)亂時期,也能保證老百姓不餓肚子。
玉米地青幽幽的,既肥沃又遼闊,讓人欣喜,但又透著一股殺氣,就因為這塊地旱澇保收,自從鬼子打到這里之后,三里三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就在去年秋天,鍋蓋屯里的王寡婦家里沒吃的了,她找相好的楊樹林作伴,來玉米地弄吃的。楊樹林已經單身多年,一聽王寡婦又找自己,頓時心花怒放。天剛黑,晚霞還沒有完全退去,金輝已把三里三映得金黃,他就催促王寡婦,兩個人急不可耐地鉆進了一片玉米地。
他們顧不得身下的玉米一棵棵倒下,顧不得頭上“呱呱”怪叫的烏鴉,猶如干柴烈火,兩個饑渴之人早已融化。
就像山坡上的野百合盡情地怒放著,楊樹林感覺飄飄欲仙。隨著一聲槍響,剛剛起身的楊樹林又趴在王寡婦身上。
王寡婦用手一模,楊樹林后背流出來黏糊糊的東西,再看楊樹林,兩眼瞪著自己已經毫無聲息,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王寡婦一時間懵了,她看見兩個拿著搶的小鬼子正走向自己,她顧不得害怕,一下子抱緊了老情人。
一個鬼子上前一腳踢開了楊樹林,小鬼子腳下的泥土已成了稀泥狀,粘了鬼子一腳。
另一個鬼子哇哇怪叫著把王寡婦扯到了一邊,嘴里不停地喊著:“花姑娘大大的!”說著一下子撲了上去。
王寡婦的兩只腳把地蹬出兩個深坑,渾身到處都是楊樹林的鮮血,鬼子身上臉上也沾滿了血。不一會她就無力反抗,一動不動了。
王寡婦就這樣被兩個鬼子兵凌辱了,她瘋瘋癲癲跑回屯子,嘴里不停地喊著“有鬼、有鬼啊”,從此,山坡樹林的墳頭上,總能看見一個手捧野百合的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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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搶奪青玉米
聯絡員馬軍帶回來一個可靠的消息,離鍋蓋屯十幾里路的六井子屯,住著一股日本鬼子,據說這些小鬼子已經快彈盡糧絕了,他們供給軍糧的部隊,處處受到地方游擊隊、抗聯等阻擊,遲遲送不到糧食,他們竟靠燒殺掠奪湊合活命,六井子周邊的李家屯、孫家洼子,這些村子已經被他們搶光了,孫家洼子王奶奶,死活不肯說出村子里糧食藏在哪了,
鬼子就把王奶奶吊在屯頭的老榆樹上,打一鞭子問一句:“屯子里的糧食都藏在哪了?你要說了就放了你,你家的糧食我們還不拿,你要不說,就活活打死你!”翻譯官不停地對王奶奶說著。
王奶奶咬著牙罵道:“你們這些王八蛋不得好死,早晚得讓你們滾出去!”王奶奶不停地罵著。
皮鞭一鞭一鞭地打在王奶奶的臉上、前胸后背,已經皮開肉綻了,鮮血直流。王奶奶向打自己的鬼子臉上吐出一口血:“你們這幫畜生,餓死你們,別想得到一粒糧食!”鬼子軍官氣的哇哇亂叫,對著王奶奶的嘴就是一刀,沒多長時間,王奶奶不再罵了,她的頭也慢慢地垂在了胸前。只有那不屈的眼睛還在瞪著小鬼子。
這不,這群鬼子,又惦記上鍋蓋屯三里三這片還沒成熟的青玉米了。
常山得知這一消息,馬上召集游擊隊員開會,研究如何保護三里三的玉米不受敵人掠奪,他知道這些糧食,可是咱們老百姓的命啊,怎么也不能在咱們游擊隊員手里把它弄丟了。
游擊隊員研究了作戰(zhàn)方案,都表示要誓死保衛(wèi)三里三,拿出方案之后,任務就布置下去了,他們帶著鍋蓋屯的老百姓,立即行動采取應對措施。
在隊長常山的帶領下,老百姓把三里三玉米地周圍砍出了隔離帶,然后把干樹枝堆放在周圍,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借著地勢,在山坡的最高處挖出戰(zhàn)壕,形成了一個口袋狀,并且模仿古人的滾木雷石,把一棵棵粗壯的干木頭,都擺放在戰(zhàn)壕邊上,又預備了幾桶柴油,戰(zhàn)前工作基本就緒,常山和游擊隊員,又細心檢查了一遍??墒且贿B幾天過去了,卻遲遲不見鬼子的動靜。
常山疑心重重,懷疑馬軍的情報出現了問題。他讓人把馬軍叫來,讓他再去打探,雖說如此,但他并沒有放松警惕,山頭上總是不停地換崗,流動哨也不停地來回巡視。東北秋后的夜晚已經涼了,有穿得少的隊員和老百姓,都感覺有點哆嗦了,有想打瞌睡的,也被凍精神了,月色籠罩著戰(zhàn)士們模糊的身影。
忽然,有哨兵來報,說山下有了動靜。已經聽到了細瑣的腳步聲,常山又帶上郭七和邱老六前去查看。并小聲囑咐一定要隱蔽好,不許有任何動靜。郭七只覺得嗓子眼有點癢,捂著嘴咳嗽了兩聲,邱老六照著郭七后背就是兩巴掌,郭七還想咳嗽,立刻憋了回去。
常山對身邊的郭七說:“傳下去,把柴油都澆在干木頭上,準備好火把?!惫呲s忙跑回去通知各小隊成員。
一股小鬼子,真的摸上了山坡,影影綽綽看不太清,大概是一個排的兵力,后面還有部分人推著獨輪車,夜幕下,這伙人像長蛇一樣不停地向前蠕動著。
敵人走得很緩慢,因為山坡上蒿草叢生,低洼處還有積水,有的鬼子還沒等挨打,就陷進泥里拔不出腿來。還沒等鬼子接近玉米地,就已經鉆進了常山他們布置好的口袋陣。
這時的常山很沉穩(wěn),又略等片刻,突然一聲令下:“給我打,狠狠地打!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語氣中透著刻骨的仇恨。
話音剛落,山坡上立刻火光沖天,一棵棵燃著烈火的圓木毫不客氣地沖下山坡,火光映紅了隊員們憤怒的臉龐,煙火中夾雜著“噼噼啪啪”的槍聲。
山坡下的小鬼子立刻亂做一團,還能聽到侵略者垂死時的哀嚎。
鬼子們開始混亂了,“哇哇”地怪叫。鬼子的指揮官忙喊“撤退,有埋伏!”敵人倉皇逃竄。常山帶著邱老六等人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敵我雙方都奮力拼殺,敵人想殺出一條血路沖出去,這時,山坡上的隊員們和老百姓都沖下了山坡,敵我立刻交手肉搏,好一陣混戰(zhàn),廝殺聲不絕于耳。郭七看見地上哀嚎的鬼子還沒有死透,上去就是一刺刀,小鬼子立刻鮮血噴出老遠。邱老六奮力拼殺,一大片刀下去,小鬼子頭在地上滾著,一腔帶著侵略者味道的狗血卻直沖云霄。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槍聲逐漸稀疏,喊殺聲也慢慢停了下來,這場保衛(wèi)戰(zhàn)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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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常山受傷
戰(zhàn)斗已經結束,常山命令趕緊打掃戰(zhàn)場,人們在黑暗中舉著火把,尋找著槍支彈藥,還有一些獨輪車,人們很是興奮,大部分人都圍著火堆歡呼雀躍起來,那場面比篝火晚會還要熱鬧。
人們的歡呼聲還沒有停息,突然一聲槍響,有人看到正在查點戰(zhàn)利品的常山倒了下去,大家一窩蜂地圍了過來,郭七發(fā)現不遠處一個受了重傷的小鬼子,手里的匣子搶正指向常山。
郭七和邱老六幾步竄過去,郭七手起刀落,小鬼子立刻鮮血噴涌,邱老六又在鬼子的肚子上補了一刺刀,小鬼子的肚子立刻開了花。
羅英看到常山倒下,高喊一聲:“常山……”這喊聲在深秋的夜空中傳得老遠,四周的青草和樹木,都被這凄厲的喊聲驚得低下了頭。
羅英跑過去抱起常山,淚水模糊了雙眼。常山是腿部中槍了,羅英撕掉了自己一只衣服袖子,把常山的腿包了起來,人們這才帶著戰(zhàn)利品,用擔架抬著常山向鍋蓋屯走去。
大家圍著受傷的常山急得團團轉,都要求把常山送到縣城部隊醫(yī)院去治療,都知道那里有個會手術的外國醫(yī)生,叫皮特。
常山堅持不去,羅英說了也沒用,最后屯里有個孟獸醫(yī),用劁豬刀,把常山腿上的子彈挖了出來。因為沒有麻藥,幾個年輕力壯的隊員按著,常山咬著牙,手里攥著毛巾,并沒有喊叫,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滾落下來,濕透了頭下的枕頭。羅英不敢再看下去,她流著淚一頭沖進夜色里。
金秋,無論是戰(zhàn)爭還是和平,都阻擋不了它成熟地腳步,滿山遍野的綠草已經變黃,山上的野果子早已被饑渴的人們摘光,只有稀疏得幾片葉子,還在秋風中瑟瑟發(fā)抖。
為了讓三里三的玉米早些成熟,人們早把玉米皮子敞開,讓籽粒飽滿得快一些。這片土地由黃變成了紅,穗穗玉米像帶著肚兜的紅孩兒,小肚越來越鼓。
常山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拄著拐可以走路了,他實在待不下去,就讓羅英陪他出去轉轉。
他倆看著門前串串飽滿的豆莢,鼓鼓地掛滿枝丫,屋后秋風揺動著高粱花揚揚灑灑。
最后他們又來到了三里三,看著一穗穗玉米越來越紅,即將成熟,內心都充滿了喜悅,頓覺到處都鶯歌燕舞。薄紗籠罩的金黃,映襯片片即將收獲的莊稼,就是一幅美麗圖畫。眼前的美景,并沒有讓他們忘記王寡婦的死,和為了保護這片玉米而犧牲的人們,似乎又看到了鮮血染紅的玉米結,那圍在玉米地周圍信誓旦旦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