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天臺(小說)
砰一聲,門剛被關上。
“oh!shit!”阿根內心劇烈地懊悔:“鑰匙居然忘記帶了!天??!”
十五分鐘過去,阿根像個剛出道的笨拙小偷,嘗試了種種方法但無法領悟不靠鑰匙安全開鎖的竅門,只好撥打了求助電話。房東說要等一個小時后過來,阿根只好開始尋思應該怎樣在這樓梯間消耗一個小時……
“到隔壁串個門坐坐?”
這個想法瞬間被否決了,因為這棟樓全是單間或者一房一廳,空間狹窄,誰住進來都不喜歡在居所接待客人,更何況阿根也不認識隔壁的,人家長什么樣都沒印象,真算得上是洗澡之聲相聞,老死不相碰面。無奈之下,阿根只能漫無目的地踱起步來。
從六樓散步到了一樓,看到緊鎖的大門,阿根只好又從一樓爬到六樓。時間像一只烏龜,慢慢爬著??纯词直?,從關門到現(xiàn)在才五分鐘不到。阿根生氣蹲在自己門外,抽起了悶煙。
腦海深處忽然響起一個意味深長的聲音:“上帝讓你暫陷困境,可能他想讓你靜一靜,抽空反省一下自己……”
“反省個屁?。‖F(xiàn)在的工作只要做好了一定能賺錢!產品好不好關我屁事,我的任務就是要把它們賣出去!其它的我管不了!”
現(xiàn)實的阿根很不滿。
“我知道你善良,知道你有才華,有內涵!但是,有人欣賞嗎?能給你錢嗎?能給你柴米油鹽醬醋茶嗎?能給你未來嗎?No,andnever!所以你一直都是:窮窮窮!再不開始現(xiàn)實一點那就窮一輩子!孤獨一輩子!你連反省的資本都沒有!還怎么反???!”
阿根從思想上痛罵了一陣,為了麻痹思維,就開始胡思亂想:
煙—屌絲—理想—金錢、名利—美女—房子—跑車—酷—墨鏡—西裝—槍—天臺……
神游的思緒不知不覺飛到了電影片段中,忽地,阿根想起了《無間道》。
“對了,天臺!”
阿根從沒上過天臺,不知道那兒景觀如何,多少存在點好奇心。只是在平常的日子里,這樣的好奇心一般會被一種叫做懶散的病毒扼殺!現(xiàn)在需要打發(fā)枯燥的時間,正是前往一探究竟之良機??!不過聽人提起過,天臺的門時常是鎖著的,不知道這個倒霉的時間段會不會奢侈地沒上鎖。
阿根滅了煙,往天臺走去。
果然,門擋在了面前,但幸運的是居然沒鎖!阿根想起愛情公寓某一幕,忽然感覺自己是展博:“門后面的世界會是怎樣呢?”
阿根兩眼放光,靈魂被那扇門所吸引,腳步不由自主向前、向前……伸手……觸碰在門上的感覺十分奇特……它引導著手慢慢用力向前推開——
透過門縫是一道充滿余熱的陽光,不太耀眼,讓人可以領悟光的絢麗和美妙。漸漸的,阿根的眼睛開始適應這道光。抬眼望去,遠處樓房頂上的幾片云朵已被夕陽染上了紅霞,有一種夢幻的凄美。然后,有一個意念開始蠢蠢欲動,它似乎將要掙脫幾千年的封印,繼而傳遞對生命意義的吶喊……
“我去,誰讓你滾出來了?”
阿根拿起板磚跳進自己的腦海中,對著即將掙脫封印的突觸一下子拍過去,好不容易才將它打回原形。
隨著啪嗒一聲,大門終于被阿根一腳踢開。
“身邊人都沒一個,還想裝詩人?裝給誰看?你只是個可憐蟲而已!真他媽可笑!”阿根大踏步走進這天臺中間,周遭的破落環(huán)境讓他的好奇在一瞬間煙消云散。
“有什么好看的?破天臺,不都這個鳥樣!”
舊衣物、碎木板、爛瓢盆、破磚頭……阿根的眼前滿滿一片狼藉的陳雜,但隨著視線所至,他還能看到別的景象。
天臺中間拉了一條繩子,是晾衣服或者晾被子用的,一股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圍有好幾盆大盆栽,幾乎全是雞蛋花,每一盆都綻放著淡雅的美,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讓靈魂涌動起春潮,感慨生命的頑強和美麗……
阿根閉上了眼睛,無情地拖出了那個作祟的感性身影,揪住衣領,左右左右,狠狠地痛刮一輪耳光,再扔進黑暗的囚籠之中。
再睜開眼的時候,現(xiàn)實的阿根又掌控了一切。天臺散發(fā)著陽光遺留下的輻射熱,本不想呆下去,但想到剩下的四十分鐘,阿根只好開始在這天臺四周邊走動起來,幸好時而會有點風來慰問一下,肉體還算勉強感到舒適。
游望一周,阿根已經感到厭倦了,前面、右前、右邊、右后、后面都是較為低層的出租房,比這一棟矮一層,它們的天臺景觀一覽無遺。左邊是個小區(qū),所有樓盤比這一棟高兩倍,占地寬十幾倍,其天臺狀況是視線不能觸及的,只能遐想。
“遲早有一天,我也要登上那樣高的天臺!”
念罷,阿根俯視其下,小區(qū)內除了花草樹木、林蔭小道、雕塑石凳等鑲嵌而成具有一定園林藝術的環(huán)境之外,還有一個露天的羽毛球場地,此時,一個小男孩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白領女子在打羽毛球。阿根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領女子身上,只覺得她上了年紀,身體曲線已經開始嚴重偏離理想軌道,很快讓阿根的三維立體想象空間崩塌了。
“我以后的老婆肯定比她好看!”阿根搖了搖頭,開始細察低層的天臺。
右前的天臺盆栽早已枯死,有人糊了些隔熱水泥板在上面,只看一秒就讓阿根搖頭。
右邊,右后,后面情況好一點,會有些綠色生命。它們大體狀況相似,都栽種了些盆景,但是擺放的極其混亂,比阿根這棟相差頗遠,最終被阿根定義為:“純粹瘋長的自然散熱灌木群落”。其落葉象征著樓房業(yè)主的節(jié)操,掉了滿滿一個天臺。另外在盆栽的灌木間隙里,還飄揚著幾條亂掛的內衣,這一幕讓阿根想起‘包租婆為什么突然之間沒有水來’的電影片段,他嘆息搖頭。
前面樓房的天臺則完全不同。上面有個小菜園,中間有個晾衣服的鐵架子,衣服較為整齊地排列著。小菜園總共有三片土地,每一片上面栽種了些簡單的蔬菜,長勢頗好,看不見有野草雜生。右側墻垣鐵絲網(wǎng)上攀爬了一種豆科品種,開著紫色的花。雖然這個天臺也陳雜著很多破落東西,但有了衣服和蔬菜的點綴,給人的感覺居然完全不一樣!蔥綠的蔬菜和整齊的衣服,洋溢著主人家的一種情調和精神,讓阿根不知不覺開始暢想這一家人的情況。
從衣服來看,這家人會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爸爸和一個不足十歲的兒子。但看來看去沒有女人的衣物,阿根甚是不解。
“這難道是相依為命的兩父子嗎?”
然而,那綠油油的蔬菜讓阿根始終肯定這家存在一個女主人。
“可能妻子這幾天不在家,所以今天沒有晾她的衣服吧!衣服也晾得有層次,有順序,有條理,晾衣服的是爸爸還是兒子呢?”
阿根仔細看了,天臺上沒有晾衣服用的叉子。
“按照架子的高度,兒子一定夠不著,應該是爸爸晾的衣服吧!”
阿根忽然聽到前面的天臺傳來聲響,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女出現(xiàn)在眼前。
“原來女主人在家啊,她怎么沒有晾自己的衣服?難道沒換?……大熱天的,這怎么可能?……可能是剛出差回來吧……也或許她衣服晾在陽臺了,只有丈夫和孩子的衣服晾這里……哦,我明白了,她是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的內衣吧,思想挺保守哦……”
正當阿根滿腦子跑幻想的時候,女主人已經把衣服收了,隔了一會,又上來摘菜。
“是個會種菜的女人啊,不錯,會為家庭節(jié)省,經濟、方便、安全……她會嫁給怎樣的男人呢?她丈夫會是個怎樣的人呢?應該還行吧……”
摘完菜后,女主人提了一桶水上來,給蔬菜澆水,她一直開心的哼唱著小曲。
“她也算得上是賢惠那種吧!可惜這個年紀身材發(fā)福了,常常提水的緣故吧,身體走樣嚴重了……平時也不注意自己的體態(tài)吧……典型的中國女人啊……”
其實這女人身材比剛才打羽毛球的還要差,但是給阿根的感覺居然更好一些。
“她丈夫對這樣的她好不好呢?可能也習以為常了吧?……假如我以后討得到老婆,但過幾年也變作了這副模樣,我又會對她怎樣呢?以我的審美觀,我還能繼續(xù)勇敢去熱愛她嗎?……或許就算她變豬了,也不會嫌棄吧!……但前提是她得會種菜……”
阿根胡思亂想之際,女主人又澆完了水,回去了。
“或許幸福就這么簡單吧!真心希望他們能這樣一直簡單下去……他們就像城市海洋里的一葉扁舟,在沒有風浪的海面上看夕陽,那是多么美好的畫面!但海洋始終會有風浪的,而風浪來自何方呢?風浪會不會就是……我賣給他們的產品???!如果產品不好,用一下就壞了,用一下就壞了,那豈不是……更壞的是,如果用出問題呢?那就不是浪費他們錢財,拖累一個家庭經濟的問題了!”
“……不不不,我不要考慮這些!……媽的,你啥時候又跑出來了!”
阿根用盡力氣把涌動的人魂壓制回去。
“我管不了太多!我要開始賺錢!我要發(fā)財!我要娶漂亮的姑娘!我想要自己的家!我不能想太多……對,我賣的產品都是好的……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太陽漸漸歸隱了,黑暗悄然爬上天邊,但始終會有星月的光芒刺穿這無邊灰色。
對不起,我是臥底……我只想當個好人……
《無間道》的對話省突然在阿根腦海里縈繞不散,反復回響!阿根抽起了悶煙,踱步,踱步,踱步,前面的菜園他不想再看到,但來回的腳步總會把他的目光不斷聚集在那些綠油油的生命上,焦慮的情緒讓他的手腳居然開始顫抖。被囚禁的靈魂始終存活在這個軀殼,有些東西無法逃避,阿根頹然癱倒在這天臺破落的角落里。
黑夜徹底籠罩了這個城市,然而四周的樓房亮了燈,城市的喧囂中帶著無限的寧靜,閃爍霓虹的夜景有時候像是虛假的,但它的確是真實的。阿根的眼神失去了銳利的光芒,他靜靜的一個人去欣賞這些片刻間的美好,這一處片刻之間就會崩潰的天堂。
這樣的產品,還是不要賣了,這樣的工作,我還是辭掉吧……以后找個會種菜的老婆就行了!
阿根熄了煙,房東來電說門已經幫他打開了,叮囑他以后記得帶鑰匙。他站了起來,笑了笑,邁出瀟灑的腳步離開了天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