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父親的日記(散文)
一直不曾知曉父親還有寫日記的習慣,直到父親去世后,我在清理他的遺物時,才發(fā)現(xiàn)他抽屜里還放著幾本厚厚的日記本。
翻開父親的日記,映入眼簾的盡是些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字體。仔細辨認,無非是記錄一些生活的瑣事和感悟罷了,但記載更多的則是我的母親。
父親是患腦溢血去世的。在這之前父親就因腦出血偏癱已臥床三年之久。在這三年里,一直是母親堅持照顧著父親,那時母親已接近七十高齡,可母親為了減輕我們的負擔,年邁的她毅然挑起了照顧父親的重擔。疾病已經(jīng)導致父親完全喪失了左邊的知覺,只能終日躺在床上。自從父親癱瘓后,母親便成了父親的左手,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母親每天天剛微亮便起床,幫父親洗漱干凈后,再打理好父親的早餐,然后還要徒步去幾里地遠的鎮(zhèn)上置辦些生活所需的物品和父親所喜的食物,又匆匆徒步而回。
由于父親左腳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無法站立,母親每天還要攙扶著父親大便。在母親日夜精心細致的照顧下,被病魔摧殘得極為虛弱的父親臉上逐漸紅潤起來了。
父親患有痛風,痛風復發(fā),父親疼痛難忍,往往是汗流滿面,斜靠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每當這個時候,母親急忙回屋翻找出給父親準備好的藥面,然后伴些蜂糖攪合均勻,小心翼翼地貼在父親的患處,再倒開水喂父親幾粒藥丸,父親疼痛才稍加好轉(zhuǎn)。
每天一早,母親就要幫父親打開電視。父親喜歡看新聞有關的節(jié)目,邊看邊有做筆記的習慣,為此經(jīng)常叫嚷著讓母親去鎮(zhèn)上給他買些紙筆回來,把那些重要的事件都認真地記錄在本子上。父親年歲已高,加上曾患有眼疾,腦出血更是讓他的視力雪上加霜。即使帶著老花眼鏡也清楚不了多少,只能任憑感覺在紙上慢慢地勾勒出一筆一劃。字跡更是無法對齊,間距也是時密時疏。
病痛嚴重地摧殘著父親的身體,腰身越加彎曲無力了,但父親仍像一張弓似的趴在被褥上艱難地記錄著生活的點點滴滴。
父親還有一個本子是電話簿,記錄著我們和親朋好友的號碼。以前父親都會用手機儲存號碼。父親寫的字體很大,以便于他自己能夠清楚地辨識。每當和父親通話,他總大聲說自己很好不需掛念,還不停地叮囑我在外面要吃好用好。
父親還有一本厚厚的記事簿,記錄這些年他和母親的生活瑣事。哪天母親買了什么,做了什么好吃的,甚至于哪天給他洗澡更衣,他都寫得一清二楚的。
每年臨近春節(jié)我都會早早地回家陪父親。兩千多公里的路程,總是會接到父親無數(shù)個電話,反復地叮囑我們在路上要小心。
自從父親癱瘓后,我都把春節(jié)期間的時光留在了他的身邊。坐在院壩中給他剪指甲,陪他一起曬太陽,一起聽收音機,一起感受油菜花的芬芳……
得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我還在遠隔家鄉(xiāng)的千里之外。乘坐飛機回家天已經(jīng)黑了。父親已經(jīng)躺在病榻上不能言語了,只是閉著眼急促艱難地呼吸著氧氣。見我回來,母親轉(zhuǎn)身躲在角落偷偷地抹著眼淚哭泣。我彎下腰哭著在父親耳邊說:“爸,你的兒子回來了!”我緊握著父親的雙手,他的手還是那樣的溫暖,只是更加的瘦弱了。我哽咽著不停呼喊著,父親終于微微地睜開眼著我,我分明看見他的眼角流出了一行淚水……
父親的病況日益嚴重,體內(nèi)已經(jīng)嚴重感染了,他的右手不停地拍打著胸口,渴望減輕那種劇烈的疼痛,但卻無濟于事,唯有痛苦般的呻吟……
那幾天是父親最艱難的日子,也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那種無能為力,那種撕心裂肺的揪心,刀割般的悲痛一直縈繞著我……
我一直守護在父親的身邊,握著父親那松弛的雙手,含著淚輕輕地呼喊著他。我知道,我是永遠再也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了……
送父親上山那天,天空下著大雨,母親拖著疲軟的步伐踩在泥濘的道路上,早已泣不成聲了……
我靜靜地坐在父親的墳前給他點了一支煙,回憶起我和父親的點點滴滴,我真不敢相信,我心中可敬的父親,卻變成了眼前這一堆黃土。從此,我的世界再也沒有了父親,再也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了。終于忍不住,趴在父親墳上大哭了一場……
父親就葬在我家門前那塊菜園地里,即使他去了,他的魂靈也會一直守護著我們,一直會保佑著我們……
守候我們的還有父親留下的那幾本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