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紐扣
爺爺的衣服上總閃著一些奇異的扣子 ,常弄得我雙眼迷茫,可在別人眼中,爺爺那是“老土”,是跟不上時代潮流。
爺爺十六歲時,政局動亂,家里經濟匱乏,于是進了大城市發(fā)展,很多人不理解爺爺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口中那個邊遠的廠房,而且還經常迷了路,找不到回來,所以都把爺爺當成了一個笑料。爺爺在笑聲中,慢慢學會了做路標。
爺爺經常和我說,如果沒有那個服裝廠的老板收留他,可能我就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我問爺爺為什么,爺爺總是笑笑,說了一句話,“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爺爺剛去服裝廠的時候,經常被別人笑話成“鄉(xiāng)巴佬進城,啥也不會?!蹦菚r候,爺爺總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后來,爺爺離開了那家服裝廠,回到了家鄉(xiāng),也建起了一個小型的服裝廠。服裝廠生產出了第一批服裝后,爺爺結了婚,之后,有了父親三兄弟,再后來,就有了我。
當那些退休的工友回到家鄉(xiāng)時,無不感嘆道;“鄉(xiāng)巴佬的爺爺很厲害!”爺爺沒有生氣他們的叫法,只是微微一笑,后來,生活困難,爺爺就招收了他們。
那年,爺爺出去談生意,被人斥罵了一頓,本來不可能的生意最后居然成了,我不懂,總是問爺爺。
一次,一輛豪車開進了我家,從里面出來一位和爺爺差不多年齡的人,我看了看,最顯眼的還是他那一身的紐扣。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進了家里。
和爺爺談了許久以后,他才一臉笑容地開了車離去,走時,他和我說道;“多向你爺爺學習,他是一個好人,也很有本事。”我又看了他一眼,一臉的慈祥。
那人走后,我想我應該知道了答案,只是好奇,我又問了爺爺,爺爺笑笑道;“當年,在生意無望時,是他幫助了我,所以你以后發(fā)達了,替爺爺好好報答他?!蔽业皖^應了聲“好?!?br />
后來,爺爺老了,服裝也跟不上潮流,只好把服裝廠交給了父親哥三個,可仍然堅持著生產他那一批紐扣服裝。
一年后,服裝廠經營虧損,面臨著倒閉,大伯和小叔拿了一部分錢以后就沒了蹤影,只剩下了爺爺和父親。本想著一個人把這些事處理好的父親,被爺爺罵了個狗血淋頭。
在爺爺和父親的努力下,服裝廠竟然活了過來,而且生意也越來越好,父親因為忙于生意,漸漸地疏遠了爺爺,爺爺沒有生氣,只是老喜歡和我聊天,我是一個愛問東問西的“搗蛋鬼”,自然就知道了爺爺的很多事。
原來,爺爺當年進服裝廠時,表現卓越,但不愛表現自己,即使在遭受別人的冷眼和嘲諷中,依然努力認真工作。被廠長發(fā)現后,升作了主管,又和原主管成了鐵哥們,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br />
爺爺不會隨便亂花錢,所以存起了錢,但父親哥三個知道爺爺有一個服裝廠,不知道其他的。
第二年,爺爺病危,大伯和小叔也回到了家中。讓父親最生氣的是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回來看爺爺的,而是為了家產。父親什么也不說,只是小心地服侍著爺爺。
大伯和小叔分了家產以后,看都不看爺爺一眼就走了,父親看著他們,也包括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爺爺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害怕有一天,沒人找我說話,所以總是一有時間,就去陪著爺爺。
我參加高考的時候,爺爺忍不住地激動,流了眼淚,我看著爺爺,一句話也沒有說。高考完后,我得知爺爺命懸一線,就不要命地朝家中趕。
到了家里,我哭了,看到一群人在院子里翻來覆去的,像是在找什么東西。父親邊哭邊吼道;“你們也是夠了,一有事就跑,一有錢就來分,從來都不會去看看父親……”
他們見沒找到什么,拍拍屁股就走了,剩下父親一個人料理著爺爺的后事。奶奶見我整天沉默寡言,總是擔心不已,像是在藏著什么一樣。
爺爺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奶奶把我拖到她的房間,給了我一封信和一件“老土”的滿是紐扣的衣服,那衣服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金燦燦的。
我靜靜地看著那封信,因為爺爺在時,教我做什么都一定要沉著冷靜。信里寫了很多,仿佛爺爺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
我讀著信,禁不住淚雨直下,手不經意間摸到了衣服的紐扣,很硬很硬,我忙縮回了手,正準備離開時,又聽到了大伯他們在院子里鬧,他們嚷道;“爺爺有很多黃金,是不是全叫父親一個人拿了?”父親看著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之后被暴打了一頓后,這件事才落了潮。
我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了那些很硬很硬的東西,想說又不敢說。我偷偷地進了屋,看見爺爺的大板被丟在了一邊,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凌亂不堪。我忍住了哭泣,害怕地把它們還原,把那件“老土”的衣服穿在了爺爺身上。
出殯的那天,父親被人抬著走在最前面,眼角處時不時的流著眼淚,我看著奶奶,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爺爺下葬了以后,父親沒有對生活失去信心,服裝廠又開始熱鬧起來。
后來,我高考失利,和朋友一番努力,開始了自主創(chuàng)業(yè),一路跌爬滾打,在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手都會忍不住去摸摸胸前的那顆紐扣,然后笑笑,繼續(xù)努力。
現在,我成功了,我記住了爺爺的話,時不時地去看望一下那位老人。有人問我說;“當年那些金子是不是只有你知道在什么地方?!蔽颐嗣厍暗哪穷w紐扣,靜靜地走開了。
到了爺爺的墓地,父親也在那里,我沒有說話,給了父親一個擁抱。后來,我告訴了父親我和爺爺的很多事,父親沒有怪我,還夸獎了我,說我很懂事。
說到創(chuàng)業(yè)時,父親問我為什么不向“他”尋求幫助,為什么不使用爺爺的“權力”時,我拿出了那顆紐扣,在陽光的照射下,那顆紐扣金燦燦的,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