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與死神擦肩而過(散文)
那年冬,天冷極了。我的心情也像這陰冷的冬天,郁悶而糾結。因為,每個冬天對我來說都是最可怕的季節(jié),我患有嚴重的哮喘病,干燥寒冷的冬季,就是我的難季。
千小心,萬防備,流感光臨的時候,我還是第一個倒下了,不得不去吊液。門診治療一星期,不但沒治住,反而越治越嚴重,呼吸更加困難,心率愈發(fā)加快。門診醫(yī)生讓我住院治療,在N醫(yī)院住了二十幾天。整體感覺似乎輕松了些,但還是渾身難受,主治醫(yī)生建議出院,在家吃藥修養(yǎng),恢復得更快,只好出院。
回到家里,滿屋冰冷,心凄涼得似要快窒息了。夫去世不到一年,兒子去外地上學,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炕上,淚水抑止不住地流了一臉又一臉……
半夜的時候,胸悶氣短,咳嗽一聲連著一聲,難受得要死,病情又重了,咋辦?這么冷的夜晚不好打擾別人,死撐到天亮再去醫(yī)院吧!就這樣捱到天亮,才打電話喊來一個朋友,朋友聯系好床位,陪我去市醫(yī)院住院。第二天,經過一上午的檢查和化驗,結果是重癥肺炎。然后是每天的輸液,消炎……
躺在病床上稍一動彈渾身都是汗,身體虛弱得連上廁所也受涼。病情又加重,用醫(yī)生的話說體弱如初生的嬰兒。主治醫(yī)生強烈要求必須家屬陪,叫誰呢?七十多歲的父母都在老家,兒子在外地上學。前一陣還和兒子商議,下學期學費要靠他假期打工掙。看來計劃又要泡湯了,哎!為了治療和恢復得更快些,萬般無奈之下,打電話讓兒子趕緊來陪我。
檢查,化驗,輸液……醫(yī)生加大消炎藥量,尤其是加大甲強龍的劑量(當時不懂甲強龍治什么,現在才明白,甲強龍,類固醇激素,對身體危害很多,長期應用,會導致電解質紊亂,高血糖,低鉀低納,免疫低下)。住了一個多月院,我全身浮腫,高燒不斷,沒力氣下床,病不但沒治住,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醫(yī)生讓我做氣管鏡檢查,是用擔架抬著去,等輪到我檢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已轉到另一個醫(yī)院。兒子說:“高燒四十度,昏迷,是醫(yī)生把我轉到中醫(yī)科,準備中西藥結合治。”又是一整天檢查,結果糖尿病,電解質紊亂,重癥肺炎,心臟病,支氣管擴張,營養(yǎng)不良……一場感冒,在醫(yī)院治成這樣,我欲哭無淚!
此時,我的惡夢才真正拉開了序幕。轉到特級病房,每天早上輸液輸到凌晨四點,每兩個小時測一次血糖,手指頭刺得鮮血淋漓,看見護士,手禁不住顫抖不止。每天二兩面食,早中晚半斤湯藥,盡管這樣治療,高燒還是不退,我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像案板上捆住四肢的羊羔,任醫(yī)生摸索治療。精神似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每天每晚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著……
每天的醫(yī)療費一千四百多,每天有催款單,每天有欠費停藥的警告。我硬撐著,不停地給朋友親戚們打電話,借錢、貸款……身體似千瘡百孔的破麻包,心里卻一直有個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病得那么重的情況下,我的頭腦卻異常的清醒?
病情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昏迷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抽血、化驗、檢查、會診,請權威專家。每天下病危通知,高燒還是不退,醫(yī)生也束手無策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又一次陷入了昏迷。我清楚地記得,那一次我特別困,困極了,好想好想睡覺……這時,一雙很柔軟的雙手,輕輕地把我托舉到空中,??!好舒服,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呼吸順暢了,身心從沒有過輕松。身輕如燕,在空中飄飄蕩蕩,我欣喜而好奇地望著四周,怎么什么也沒有,什么也看不見。兒子,我的兒子呢?我很著急,焦急地呼喚著……一會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完全醒來,頭腦還是出奇得清醒,只覺得眼睛上壓著一塊大石頭,怎么也睜不開。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睜開眼睛。我被兒子抱在懷里,朋友用小勺在喂水,兒子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大滴大滴的砸在我剛睜開眼睛的臉上,搶救的醫(yī)生也深深舒了一口氣。醫(yī)生告訴原因,低鉀、低納,高燒又一次讓我陷出了昏迷中,導致器官衰竭。不知是幸運還是命不該絕,我又一次掙脫了死神的懷抱。我百感交集,感概萬千,淚水禁不往傾瀉……
我讓兒子請來主治醫(yī)生,我盯著醫(yī)生的眼睛,其實是捕捉醫(yī)生的眼神里,有沒有治愈的可能。主治醫(yī)生是一個醫(yī)學院剛畢業(yè)的年輕姑娘,我拼著全身的力氣,用虛弱誠懇地聲音問醫(yī)生:“請告訴我實情,我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癌癥,這個醫(yī)院能不能治愈我,現在我該怎么辦?”年輕醫(yī)生非常佩服我的堅毅,也知道我家庭情況,很同情我,她同樣真誠地說:“胡姐,請不要亂想,你的病真還沒查清楚,因你身體太虛弱,有些檢查做不了,我們在摸索研究方案……”明白了,若自己不想辦法,等醫(yī)生摸索出方案,我的小命早嗚呼了?;ㄥX多少不說,我也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這樣躺著也不是辦法,與其等死,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yī)。我決定到省城醫(yī)院治療。主治醫(yī)生聽了我的決定,說尊重我的意見,還說省醫(yī)院肯定比這兒強。然后安排醫(yī)生和救護車送我去省醫(yī)院,并說:“像我這種情況,沒有醫(yī)生陪護會出危險?!币粏栜囐M好幾千,而且自費,我又傻眼了。最后,經過兒子和朋友們商議,為了節(jié)約錢,我決定不要救護車和醫(yī)生陪,自己找車。生死由天,說走就走。兒子辦出院手續(xù),朋友們有人找車,有人買氧氣袋,買路上的用品……一切收拾妥當。他們把我從九樓抬到出租車上,主治醫(yī)生給我輸上氧,交待兒子,千萬不能讓病人睡過去,必須按時測體溫,灌藥……又握著我的手說:“胡姐,別擔心,一切會好的,但你必須堅強,我的手機隨時為你服務,路上有事,打電話,我教他們幾個搶救方法……”主治醫(yī)生的舉動和話言,讓我千瘡百孔的身心有了些許力量和溫暖。我淚水奔涌而出,感激地點了點頭。
為了不讓兒子害怕孤單,我懇求朋友陪兒子到省醫(yī)院。等辦好住院手續(xù),他可以坐返回的車回來。路上若出現危險,協助兒子處理后事。朋友惴惴不安地答應了我的請求。朋友和司機在前面,兒子和妹妹坐我兩邊。為了不讓我睡過去,他們不停地跟我說話,不停測體溫,不停觀察我的一切癥狀……車里的每個人都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車子急馳在去省醫(yī)院的路上。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堅持不住了,難受,胸悶得似爆炸,全身錐肌剔骨般的痛,可頭腦還是非常清醒。我為了不讓車中每個人擔心,咬緊牙關,苦苦撐著,虛汗浸濕了頭發(fā)和全身。身體卻冷得似在冰窖,擅抖不已。我內心拼命地告誡自己:“千萬挺住,挺住,醫(yī)院很快會到,那里的設備更先進,堅持就是勝利。放棄生命很容易,但你不能這么自私,年邁的父母,沒長大孤身一人的兒子,還有夫君治病借下的好多錢……世上誰也奪不走我的生命,除非自己妥協?!币苍S是想這些轉移了我的注意力,還是自身上的意志很堅強,那時我似乎覺得身上沒那么痛了。
凌晨五點終于到省B醫(yī)院,渾渾噩噩中,我被抬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檢查、化驗、交談……液體從早上輸到凌晨四點,體溫依然像居高不下。退燒針,進口藥、國產藥,貼的、抹的……全用上了還是毫無作用?;炓琅f確定不了啥病,全身腫得變了形,水似要從皮膚溢出來。專家來了一個又一個,都束手無策,兒子一次又一次地簽字,醫(yī)生一次又一次下病危通知,兒子在醫(yī)生辦公室和監(jiān)護室來回奔跑,他稚嫩而愁云籠罩的神情讓我心碎了,沉重的腳步顯得蹣跚無力。無奈辛酸的淚水打濕了我的枕巾。兒子用疲憊不堪的聲音使勁地安慰我:“媽!別擔心,這么好的醫(yī)院,醫(yī)學這么發(fā)達,不要多想,還在檢查中……”
在重癥監(jiān)護室就這樣折騰了三天三夜,每天三千五,三天一萬多,門診自費。最后沒效果的情況下,醫(yī)生建議轉院,還說想去哪個醫(yī)院就去那個醫(yī)院。然后不給開藥,不管不問。我們都傻了,我看著兒子和妹妹憔悴的臉龐,心如刀絞,但也只好無奈出院。
“上蒼啊!難道我是為苦難而生嗎?”無奈的淚水又一次泛濫……“只要不是癌癥,就有治愈的希望!”兒子說完打電話給省城的親戚,讓親戚們聯系了另一個C醫(yī)院。醫(yī)生看了CT片子,說死馬當活馬醫(yī),看我的造化,還說要花很多錢。我又被抬進了C醫(yī)院,這次沒檢查,按照拿去的病歷開藥。一面加強營養(yǎng),光蛋白質自費輸了十瓶,每瓶六百三十元,也許對癥下對了藥吧,體內的水能排出一點點了。
這樣治療一星期,高燒也下降了一些,飯也能吃一點了。我和兒子喜極而泣,讓淚水肆意揮霍吧!壓抑的太久了。晚上,我雙手合十,默默感謝和祈求上蒼留了我一條賤命。不是我留戀這個世界,而是年邁的父母和兒子不能沒有我。我還能陪伴父母和兒子,兒子還沒長大啊。
住了幾個月,病情穩(wěn)定了,醫(yī)生建議回家靜養(yǎng),加強營養(yǎng)鍛煉,但每月必須復查。
家,多么溫暖的字眼啊!已住院半年沒回家了,多想,多想趕快回家看看家成什么了……
兒子攙扶我走出醫(yī)院門,外面的空氣好清新啊!大街上車來人往,剛住院是白雪飄飛的深冬,現在是赤日炎炎的夏天。此刻,天是那么的藍,云是那么的潔白……花園里綠樹成蔭,花兒爭奇斗艷。穿著各種衣服的人們,或匆匆趕路,或悠閑散步,好美的情景。我貪婪地駐足欣賞著大街上的一切,心情豁然開朗。感覺自己像剛從地獄里跨進天堂?;钪婧冒?!人經歷過生死離別后,什么不快、抱怨、憎恨,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柔和起來,有的只是對美好生活的渴望。還有親人、朋友,喜歡的好多好多事??!淚水不知不覺又一次傾瀉,我終于幸運地活了下來。
現在的我雖然干不了體力活,還在康復期,但活得幸福充實。兒子己參加工作,我又成立了家庭,一切正在往美好的方向發(fā)展。與其說是老天讓我有了活命的機會,不如說是在許多善良人的幫助下,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感恩幫助過我的親人、朋友!感謝那些不知名的好人們。我將永遠銘記你們——我生命中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