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吃馂兒
上世紀九十年代,改革開放也有些年份了,可是交城山里交通不便,一天三餐,就是那莜面栲栳栳和山藥蛋小米飯,上盤上碟很稀罕,好多吃食沒見過。
那時候我在外地上學,臨過年回家就置買了一些年貨。外婆年歲大了,歲月無情地把她的牙齒一個個掃落了,我就給老人家買了一塊馂兒。這馂兒是把豬皮洗凈切塊熬制而成,里邊打點蛋花放些青菜,晶瑩透亮色澤鮮艷。一路上我小心伺候著,生怕壓壞了,我知道這馂兒嬌弱。
回去正是午飯時候,我就孝敬給了外婆,外婆癟著嘴很開心,我也沒告訴她怎樣吃,以為她知道。外婆切了一塊擺在碟子里,顫巍巍端到祖宗神位前,嘴里念念有詞。我習慣性地揭開水缸,水缸里扔著兩只筷子。沒水了,但外婆忌諱水缸空了,總要扔兩只筷子。我轉身出去從屋檐下鐵鉤上取下扁擔,挑了洋皮鐵桶就去山溝挑水。
回來的時候,遠遠地就聽外婆在罵,她倒不是罵人,她是在罵貓。我把水倒進水缸,就問外婆發(fā)生什么事了。她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說,你剛才挑水不在,我就準備吃你買回來的那叫什么頂一頓晌午飯。我說,那是馂兒。外婆說,對,馂兒。我切了一塊一吃,冰涼拔人,年輕人下火還差不多,我這個年紀了,肚子不好,就把馂兒拿到廚房放在鏊子上,打著火,放了柴,想熱熱再吃。就這時,聽見正房里有響動,我就想一定是誰家的貓偷吃祖宗神位前的那個什么,對,馂兒。我這不就出去了,結果轉身回來,一看鏊子上馂兒沒有了,只留下一灘水。你說這這是誰家的貓做的這種事,還聲東擊西了。你說她偷吃了我的馂兒還不算,竟然還給鏊子上尿了一大泡。這貓也成精了。
我聽了,笑得滿眼淚花,就跟外婆解釋這馂兒是不能熱的,一熱就化成水了。可她堅持說,這么好吃的東西怎么能化成水,那又不是冰。她反過來安慰我,說她好歹也饞了一口。
這一次,我眼里的淚可不是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