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收獲】歲月深處的老壓井(散文)
時光如梭,一些事物早已在人間蕩然無存,可是記憶是收獲的神奇的光碟,刻錄下人生的點點滴滴,不經(jīng)意間想起,總會有一些事物清晰如昨,溫暖如初。例如此時的我手握一杯清茶,便不由地想起歲月深處的老壓井。
打從我有記憶起,我家的院子里就有一口老壓井。老壓井有一個井頭,是全鐵做成的,座落在井口處,兩邊用大石塊壓著井頭的底座邊沿,井頭的下面連著一根長長的塑膠細管,直通井底。
井頭的一邊有一個出水口,是圓柱型的鐵筒;另一邊有一個長長的壓井把,壓水時兩只手扶在壓井把上一上一下的壓動,壓井口就會流出水來。
老壓井壓出來的水,又清澈又甘甜,我們家里人吃的用的水都是老壓井里的水。那水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完,什么時候壓水什么時候有水。那時的我對老壓井感到很好奇,心想怎么壓井一壓就能抽上來水呢?于是我就去問父親:“爸,為什么老壓井里會有那么多的水?”父親笑著耐心地說:“因為井打的深,在井底或者井壁上就有泉眼,泉眼里會流出水來?!蔽衣犃烁雍闷娴貑枺骸盀槭裁淳飼腥??”父親哈哈一筒說:“因為土層里有水呀,就是地下水,平時天下雨,雨水滲入地下,地下就有了地下水?!蔽衣犃怂贫嵌攸c點頭不可追問了。
我家的老壓井夏天壓出來的水是冰涼的,用來洗手臉很去熱氣。母親經(jīng)常會把水壓到盆里,再把熱飯放到?jīng)鏊欣渲?,用不了多久,熱飯就不那么熱了,我們吃起飯來就不會燒嘴,萬一不小心灑在身上也不怕燙傷。母親除了用涼水給我們冷飯,還把從地里摘回來的西瓜放到?jīng)鏊锉缺欢螘r間后,拿出西瓜切開,西瓜吃起來甜甜的透著一絲絲涼氣,很是爽口,解渴。從地里摘回來的西瓜經(jīng)過了長時間的日曬,若不放井水里冰一下就切開的話,那西瓜吃起來是溫熱的,一點也不好吃。
天熱的歷害時,我會拿一個酒瓶接一瓶子壓井水就拎在手里,瓶子里的水是涼的,可以用來冰冰胳膊、冰冰臉,立刻有一股涼意去除了一點身上的熱氣,很舒服。若是再喝上一口水,那涼就一下子跑到了心尖上,透心的涼,爽極了。
有時候出去玩,回到家里時已是口渴難耐,于是沖到壓井旁,一陣著急地壓水后,就用桶接住水,然后用水瓢勺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幾口涼水,這才滿意地吐出一口氣去寫作業(yè)。至今我也很好奇,那時候的小孩子經(jīng)常在夏天喝井水,也不肚疼,也很少生病。
有時候回家,父母沒在家,我若餓了就拿一個饃頭吃起來,吃幾口饃喝一口井水。不過不光是我有此“壯舉”,很多同村的小孩子都有過此“壯舉”。當然這樣子被大人發(fā)現(xiàn)了,是要挨批評的,于是就有了大人們常說的“吃饃喝水,瘦成干鬼?!?br />
不過喝壓井水的也不光是我們小孩子,那時候去地里干活時,父母經(jīng)常帶兩個茶瓶,一個茶瓶里裝的是熱茶,一個瓶里裝的是壓井水。父母干活渴時很少倒熱茶喝,都是倒一碗壓井水,著急地喝下又去干活了。有時候,鄰地邊的人家干活沒帶水的,也會來我們這里尋水喝,都是專門喝壓井水的,還說喝了涼涼的井水才解渴。
壓井里的水到了冬天卻是溫的,用剛壓出來的水洗臉,洗衣服就沒那么冰,若是用放置在水桶里很久的水,就會很冰。所以母親在冬天都是用新壓出來的水做飯,或洗衣服。母親說,井溫水在冬天用不傷手。我試過井溫水的,確定不冰。原來老壓井里的水是冬溫夏涼,真的一個寶貝壓井。
老壓井供應著我們一家的用水,倒真是一大功臣。是功臣在重要的春節(jié)自是不能忘記,于是貼春聯(lián)時,父親便會讓我在紅紙上寫上“吃水不忘挖井人”,或者“滴水之恩涌泉報”等吉言,然后貼在井頭上。紅紅的對聯(lián)映襯著老壓井的敦厚,倒也成了一幅獨特的圖畫。
正月十五送燈時,母親也會讓我們給老壓井送一盞蘿卜燈。最初我好奇地問母親:“老壓井又沒眼睛,給它送燈干嘛?它又不會看燈?!蹦赣H摸摸我的頭和謁地說:“這燈是送給井王爺?shù)?,圖個吉利,求井王爺保佑井水甘甜,永遠水流不斷。”當時聽母親說了,立刻感覺老壓井又多了一份神秘感,立刻恭恭敬敬地將一盞蘿卜燈放在壓井臺上。走出幾步后回頭看,只見井臺上的燈火一閃一閃地散發(fā)著光芒……
一直以為老壓井里的水是取之不盡的,誰料有一年家鄉(xiāng)出現(xiàn)了大旱,村里很多人家的壓井都流不出了水,只有幾戶人家的壓井還出水,其中就有我家的壓井。父親說,我家的井是因為挖的深,所以還有水,但已沒有以的水流多。每天鄰居都會排著隊來我家壓水,漸漸地壓井也出于了斷水,必須停了一段時間后,壓井才能壓出水來。所以父母都是讓鄰居先壓了水回去,我們家就排在最后等壓井泉了水可壓水做飯。那段時間,我才明白水是多么重要,才明白壓井里的水不是永無止息的。想想以前玩水,浪費水的情景,我感到很慚愧。原來壓井沒有了水,會引發(fā)諸多的不便,甚至讓人感覺到恐慌。還好不久家鄉(xiāng)迎來了一場暴雨,村子里的壓井又泉出了水,而我家的老壓井水流也多了,再也不會斷水了。
村里的人家又恢復了正常的用水,大家自是歡喜,并感謝上天饋贈了一場大雨,不僅救活了莊稼,也救了村里人。從此,村里人無論是大人小孩都懂得了節(jié)約水,懂得了水的重要性。
井水不斷地流出,日子便在那一桶水一桶水的更迭中也流逝,我和妹妹、弟弟便吃著老壓井里的水長大。長大后的我開始像長了翅膀的小鳥飛出故鄉(xiāng),可每次喝白開水時總是喝不出壓井水的滋味,也沒有了喝井水的豪爽。我捧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白開水,想念的卻是壓水井那又清涼又甘甜的味道……
后來,農(nóng)村的經(jīng)濟條件提高了,家家裝了自來水。自來水確實方便,用手一擰就出水了,不象壓井還得費力氣壓水。但是自來水卻沒有老壓井里的水甘甜,所以我從未喝過自來水里的涼水,都是燒成白開水才喝的。
現(xiàn)在到處都是自來水與純凈水,但我還是懷念我家的老壓井,它那又清澈又甘甜的水,滋潤過我的身心,留給我很多回憶,它是我心中最甜美的水,也是我記憶中永遠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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