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祝福祖國]父親和土地(散文)
題記:知青年代,燃燒了父親對土地的情結(jié),55個滄桑歲月,見證了父親對土地的摯愛。他用土地般的真情,撐起了家的脊梁,為我們啟程引航……
1964年,隨著轟轟烈烈的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運動,父親從青島市區(qū)來到了乳山市乳山口鎮(zhèn)打磨村這方土地,那一年,父親17歲。從此,父親就和這土地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也在這土地上開始了他辛勞的一生。
1970年至1975年,我和弟弟、妹妹相繼誕生在打磨村這個小村莊,從此,我們一家五口便在這方沃土上汲取著土地的瓊漿。
因是家中老大,受父親的影響,我對這土地的印象非常深刻。
四五歲時,每天中午便到采石場(當?shù)厝朔Q為石青,下同)為在父親送飯,那打炮眼、打石頭、手推車和毛驢車搬運石頭的場景,甚至送飯路經(jīng)的果園蜿蜒崎嶇的小路和果樹開花的芳香,至今記憶猶新。后來經(jīng)常聽村里人講,父親非常能干,也很有力氣,別人起底一車推600斤石頭搬運到目的地就夠當時的10工分,父親最多一車推到1300多斤,他也因此累的胳膊到現(xiàn)在伸不直。母親到現(xiàn)在也時常念叨:那時候家里窮的,父親外出推石頭,早晨給他烙的餅半路丟了,一天沒吃點飯……
1977年,父親被調(diào)到村里擔任生產(chǎn)隊會計,和生產(chǎn)隊長一起,帶領(lǐng)生產(chǎn)隊的社員一起在土地上耕耘、播種、收獲,這一干就是四年。記憶至今也抹不掉父親與社員一同在地里談笑風生、熱火朝天勞作的場景,夜晚與父親一起看場被父親抱到草垛中睡覺的親切,秋天夜晚汔燈下隨父親一起分玉米、地瓜時螢火蟲的紛飛,夜晚隨父親一起算賬時隊屋的味道。
知青返城政策實施后,因母親和我們姊妹三人都是農(nóng)村戶口,父親也不便返城,一家人依然在享受著這土地的滋養(yǎng)。1980年,父親被安排到乳山市公路局擔任養(yǎng)路員工作。因家中沒有農(nóng)村生產(chǎn)主勞力,每年都要買村里糧才能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到1981年,我們一家共欠大隊800元錢。這個數(shù)字在當時已經(jīng)是不小的了。再加上當時連燒火草都分不到,在一家人一籌莫展中,11歲我便在這土地上摟草打草,供家里一日三餐做飯用,也忘不了那年,在隊上分麥秧時,我從別人家搬草丟撒中,摟了14包麥秧,垛起了一個小麥秧垛……
1982年,乳山開始實行單干。那時候家家戶戶只要戶口在農(nóng)村均分得了一定土地。我們家當時也分得了將近三畝地。父親名義上是在外面上班,可勤勞的他一時也不閑著,總是起早貪黑地在為地里勞作。無數(shù)個冬日,無論外面飄不飄雪,他早晨三四點鐘就推著糞車到鄰近廠子里推糞,到地里為莊稼的生長積攢能量;多少個月朗星稀的夏天夜晚,他領(lǐng)著我們一起到地里為干枯的玉米、花生澆水……,當年,我們家就還清了欠大隊的錢,而且還有了剩余。
1986年,村里抓農(nóng)村經(jīng)濟建設(shè),幾乎每家每戶口按人口比例都又分了一塊果園。果樹苗是我到當時公社去拿的,只有手指粗。于是,父親又在上班之余帶領(lǐng)我們刨坑挖土,插苗澆水。終于,果樹園有了規(guī)模。在一家人的希望中與辛苦付出中,果樹也日漸長大。這其中父親也還一如既往地推糞追肥,帶領(lǐng)我們給果樹鋤草打藥,而且自學(xué)了果樹修剪技術(shù)。為了擴大果園種植面積與果樹種類,第二年正月初三到正月十六,父親又帶著我和我兄弟拿著锨、镢、鎬等工具,扒平了幾座當年從采石場推出的石塊石面堆成的小丘陵,扒出的石塊賣到石子廠足足拉了六大拖拉機,果園面積也由原來的二畝半左右,擴大到三畝多。
在果樹瘋長的第六七個年頭里,父親和我們的盼望也在瘋長。那時候,果園中除了父親和我們一起辛苦付出的汗水,也時常充盈著我們一家人美好的憧憬和收獲的甘甜。三月,父親總是第一個帶回桃花盛開的信息;四月,父親又及早向我們訴說著杏花的芬芳;五月,在潔白的李花和蘋果花繽紛的時節(jié),我們總能看到父親滿是滄桑的臉頰上寫滿了喜悅。十月,終于到了蘋果收獲的季節(jié),我們?nèi)铱倓訂T,父親又和我們一起品嘗、與鄰居分享、街頭小巷擺攤售賣自己勞動的果實。
俗話說,一畝園十畝田。三畝多的果園,以及將近三畝的農(nóng)田,簡直夠在外面上班的父親忙碌的,再加上母親常年有病,我們姊妹三人讀書沒時間幫他,其辛勞是可想而知的。1989年師范讀書的第一麥假,我請假回家了。為了想幫父親減輕壓力,晚上十一點鐘,在家人熟睡后,我獨自拿著鐮刀,偷偷到山里割了半畝多麥子。第二天一大早又佯裝無事一樣和父親一起到山里割麥子。當父親看到麥子收割了一半便明白了,把我訓(xùn)斥了一通,我知道那訓(xùn)斥是對我的無盡疼愛。
在與父親多年的田間地頭勞動中,我跟父親學(xué)到了許多諸如“春爭日,夏爭時”、“春天捅一棍,秋天吃一頓”等農(nóng)業(yè)諺語和生產(chǎn)技術(shù),我深知,這是父親多年在這土地里積攢的經(jīng)驗,這也為我以后的農(nóng)田勞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1996年,父親在果園管理的第十個年頭中,從果園里摳出了家中僅有的一萬元錢為我操辦了婚姻。也同是在那年,因我有了女兒,他和母親要幫看孩子,沒有太多精力管理果園,無奈,他把管理了十年的果樹依依不舍地轉(zhuǎn)交給了村里一個非常勤勞的農(nóng)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父親把那農(nóng)民叫在家中,在與他一起喝酒中把管理果樹的所有農(nóng)具無償?shù)厝o了那人,并再三囑托要好好管理果園。那時,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眼中竟噙著淚水,我知道,那是他對這果園的摯愛與眷戀……
光陰荏苒。轉(zhuǎn)瞬,2001年,55歲的父親退休了。我們村里的土地也被周邊工業(yè)園區(qū)征去了不少,家里只有母親的戶口,也沒有口糧地了,只剩下幾分園地。本以為這樣父親退休后就會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再在這土地里這么辛苦了,可是父親卻更離不開土地了。
也許是他經(jīng)常在這土地上勞動慣了,也許是他想多為子女準備些油面菜蔬。退休后,父親便到處墾荒。山坡上,廠房旁,峭壁頂,都被他開墾地不遺余漏。即便這樣,他還是覺得不夠。后來,他選擇了一個當年被挖泥空余的大坑,他找車拉來了幾車黃泥塊,填平了大坑中的幾個小坑。那泥塊剛拉來時如犁耕般锃亮,粘乎透了,被太陽一曬,堅硬直立,而且其中還夾雜著許多磚頭瓦塊,一看就不是好土。這樣人見人愁的泥土,父親愣是一镢一镢地將土塊砸碎,砸細,攤平,成為平坦的土地。那一年,園地加上父親墾荒的土地,再加上大舅去逝后留下的一畝土地,父親一人種了將近四畝地,這樣一種就又是16個歲月。雖然我們也勸過父親,上了年歲不要再種地,但也無濟于事。
這期間,父親數(shù)不清多少次到我家給我們送來新鮮的蔬菜和農(nóng)產(chǎn)品,每一次弟弟妹妹回家,他也都提前從地里采來以備他們走時捎帶,生怕我們吃不到新鮮的。
父親今年72歲了,似乎對這土地的熱情不減。最近,父親花了將近三千元錢買了一輛電動三輪車,他告訴我,他要用這三輪車拉多病的母親看病,還要用這三輪車到地里播種與收拾莊稼……
不知怎的,今年開始,我也特別懷舊,經(jīng)常利用晨練走步的時間,或是心情郁悶的時間,到隨父親一同辛勤勞動過的田地和果園中走走看看,尋找兒時的記憶。徜徉田間地頭,往日的田地已被肢解成園地,昔日的果園,果樹已因上了年歲被砍伐了許多……
佇立風中,在劉和剛的《父親》淚濕的旋律縈繞中,我感動如斯——永遠不變的是對父親和土地的記憶,那記憶永遠是美好的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