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野菜情緣(散文)
在路邊花地里薅草,看到久違了的野菜,粗壯、葉肥、嫩嫩的、水水靈靈的,讓人恨不得馬上就吃上幾口,那感覺一定比魚肉要香上不知多少倍呢。
下班回來吃飯,大老劉正在用開水焯菜,味道好香,忍不住伸過頭去看,原來是馬牙菜,大老劉看我好奇,問我:還有,你吃嗎?我笑笑說:“想嘗嘗。”于是,洗、焯、扒蒜,放好鹽,拌好,開始吃,夾了一小口,說實話,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吃這種野菜,稍稍有點酸,有點硬、滑不溜的有點像粉條,卻不是粉條的味道,好吃,真正的綠色食品。
野菜于我并不陌生,兒時的記憶開始泛濫,記得爸爸用榆樹條編了一個小扁簍,在一面上系兩根繩子,是那種用布條編的,像辮子一樣扁扁的,免得勒到肩膀,簍的后邊再拴上根布條,備用。
我成了小扁簍的主人,每天放學放下書包,背起扁簍,隨便去哪個地里只一會,一簍新鮮的野菜就滿滿的了,多的時候上面還要放上,再用那條布條綁好,先伸進去一只胳膊,簍到了背上再把那只胳膊伸進去,就可以走了,累了就找個高處點地放上面歇歇,有伴的時候就不用了,放哪都行了,互相照顧著不用那么費勁了。
回到家,給小黑豬扔進去一大掐,看著小黑豬美美的吃的那個香,好像我也吃到了大魚大肉一樣,香噴噴的。
再把菜剁碎,給雞、鴨放到槽子里,看著它們你爭我奪的滑稽樣,自己別提有多高興了。
春天,是野菜最嫩的時候,去挖曲麻菜蘸醬吃,我和妹妹有幾顆就夠了,剩下的都是奶奶的菜了,太苦了,奶奶還說好吃,說曲麻菜敗火。
奶奶經(jīng)常薅點豬毛菜回來,焯好,蘸醬伴著吃都可以,有時奶奶和玉米面在一起,在鍋邊貼餅吃,奶奶剛端上來,熱氣騰騰的,盡管燙手,但我還是喜歡用手去拿給妹妹們,燙的嘴里嘶嘶著,還是咬上一口,哪怕是燙的再吐出來,在桌上吹呀吹,稍涼一點,立馬放嘴里,一口一口,半塊餅幾乎都是這樣吃的,奶奶總是數(shù)道我們,看你們這吃相,都找不到婆家,沒人要,得臭到家了,可咋整,發(fā)愁!我們就沒玩沒了的笑起來,氣的奶奶是哭笑不得。
還有那種叫西天古的,車轱轆菜,掃帚菜,焯了比菠菜都好吃,但卻沒吃過灰菜、馬牙菜,那時,應該是這些菜就足夠了吧,那時,沒有藥,都是綠色食品。
盡管都是綠色食品,卻是沒有油水,無論是大人孩子,臉色都不新鮮,面黃肌瘦的,一鍋摻了菜的粥,吃的津津有味,妹妹總是拍著自己的小肚子,舔著自己的小嘴唇滿足的說:“好吃,好吃,真好吃。”
我們都嘲笑妹妹,笑她沒夠,這都是豬吃的東西,還好吃的治不了呢,要是吃上魚肉還知道自己姓啥嗎?
奶奶沒有笑,眼里閃著淚花,輕撫著妹妹的頭,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和我們在說,要是糧食夠吃,誰吃野菜啊,趕上這年頭了,不吃就要挨餓呀。那時候,還太小,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在那種艱苦匱乏的年代,野菜能吃上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事了。
兒時,野菜成了裹腹的最好的食品,有了野菜成了活命的救命稻草。
我和野菜結(jié)下了不結(jié)之緣!
直到妹妹五歲那一年的夏天,我與野菜終止了這種情緣。
那天,有點陰天,我依舊放學后,背起扁簍去打野菜,奶奶說讓我順帶打點嫩嫩的人吃,我答應著,一路小跑著去村西不知是誰家地里,我們那里都是鹽堿地多,有的地方不長莊稼,卻長些野菜,野菜個大肥嫩嫩的,真的是饞人,我樂的美美的打了半簍,要下雨了,匆匆跑回家。
奶奶把野菜洗好,焯好,伴入玉米面里,貼成餅子,還沒熟,妹妹就等不及了,守在鍋臺邊,熟了,奶奶鏟下一個放在外邊涼上,這樣涼的快,一會功夫妹妹三下五除二吃個干凈,喝完水,就算是酒足飯飽了。
我們剛想吃飯,就聽到在外邊玩的妹妹哎喲哎喲的叫起來,跑出去看到妹妹已是滿頭大汗,哇哇的吐了一地,妹妹堆在地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肚子疼”妹妹拼著力氣說著,奶奶早已抱起妹妹,我應奶奶的吩咐撒腿去找村子里懂醫(yī)術(shù)的李叔叔,李叔叔看過說,好像是中毒啦,吃了什么了?奶奶說:“就吃了個野菜餅子呀。”李叔叔說,有的野菜是不能吃的,給她吃點解毒的藥,快送衛(wèi)生院吧,晚了恐怕要來不及了。李叔叔從兜里掏出僅有的是十一塊錢塞到奶奶手里,妹妹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我們手忙腳亂的給妹妹吃下藥,天也快黑了,小雨也越下越大了,顧不不了許多,奶奶叮囑二妹不要再吃那餅子,讓他看好家,我倆抱起妹妹跑跑走走的奔向了二十幾里的衛(wèi)生院,
醫(yī)生說,如果在晚來一會,小妹的命就保不住了,奶奶滿眼都是淚,握著妹妹的手,哽咽著叨叨著:“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可咋和你地下的娘交代呀,是奶不好,以后咱再也不吃野菜了,餓不死就好。”我握著妹妹的另只手,小小年紀卻感受到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從小失去了母親,又差一點就失去了妹妹,內(nèi)心的自責愧疚涌上心頭,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后來才知道那么肥嫩的野菜要是能吃,還會留到等我去打嗎?
醫(yī)生說,妹妹以后不能在吃野菜了,需要增加營養(yǎng)。
奶奶給妹妹買了一袋奶粉。
家里的錢加上李叔叔借給的,奶奶又借了點都給妹妹打點滴了,奶奶又是哪來的錢買奶粉呢,我問奶奶,奶奶笑笑說,這你別管了,奶奶有錢。
妹妹每天沖半袋奶粉,滿屋子都是奶粉香甜的味道,暗暗咽著口水,妹妹懂事的送到我嘴邊,“姐,你嘗口?”也許是奶粉的香味太過誘惑,我嘗了一小口,真香、真甜,那也是我這輩子喝到的最香最甜的奶粉,味道里滿滿的感動,滿滿的愛。
每天放學,我還是去打豬菜。
但此后,不管日子多么艱難,奶奶從不讓我們再碰野菜了,粥可以多擱瓢水,飯可以吃稀的,奶奶寧可不吃,終于挨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我們長大了,奶奶老了,不用吃野菜也能溫飽了,可奶奶卻離去了。
奶奶走了好長時間,和舅爺閑敘家常,舅爺說起小妹中毒住院奶奶哪來的奶粉錢,原來那天趕巧醫(yī)院來了個病人需要輸血,而醫(yī)院正好沒有,病人又非常危急,奶奶說,我是O型血,輸我的吧只求給我一袋奶粉錢就行,于是,妹妹有了那袋奶粉。雖然已經(jīng)時隔多年,一想起來我還是熱淚盈眶,每次都是心碎的疼。
當年是窮才被迫去吃野菜,和豬搶食一樣的東西,而今野菜卻是富人飯桌上的綠色食品,成為了美味佳肴。
三十年前,豬吃野菜,我們也吃野菜,那是窮,三十年后,我們還吃野菜,豬吃起了我們的飯,野菜成了一種富貴的象征,那預示著富有的資本,
野菜情緣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