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相逢是首歌(散文)
約好了見面的地點,卻在見面的時間上心潮起伏。相親許多人,和你舉案齊眉的卻只有一個;相守一個人,和你死纏爛打的卻還有許多。人生是一個混沌系統(tǒng),量子總是難以捉摸地游來蕩去。擦肩而過的人,也許揚長而去沒有回眸;遠(yuǎn)在天涯的人,可能望穿秋水始終守候。有的人,對你來說,是目標(biāo),目光的目;有的人,對你來說,是任務(wù),任何的任。
陽光軟綿綿的,懶洋洋地?fù)苤鋭拥牟y。午后的誠意商廈,在我眼中變得愈加復(fù)雜。四層的大樓仿佛濃縮起來了,好似泄了一身寒氣的積木。二樓前的平臺更顯擁堵,上面人的輪廓也產(chǎn)生了褶皺。平臺和一樓前的廣場,還在合力地揉捏著那道坍縮的步行梯。
想象中的小碎步,結(jié)果變成了大跨步,登上平臺并不是那么容易。
“你在哪兒呢?”電話里,我問。
“我在出口這兒?!彼?。
誠意商廈的出口,共有六個。她總不會施展分身術(shù),讓六個自己堵在每個出口吧。我不得不,和她再一次約定見面地點。大概五分鐘后,她在北門外現(xiàn)身。
一見到她,我的整個世界就產(chǎn)生了強大的曲率。這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漾著淺淺的笑——我確定,從這時起,她已經(jīng)不是她自己了。難道她真的是“她”的分身,穿越時空來到這里?
和“她”的相見,就是在一個大門前。大門上的半空中,橫亙著碩大的校名,竹章科技學(xué)院六個大字蒼勁飽滿。流動的人群中,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認(rèn)出了“她”。那么多的倩影中,只有“她”的身形美地出眾。“她”從大門里走出,頭頂上的六個大字頓時失去了滿面紅光?!八苯K于從精美的照片中走出來了,但我分明看到所有的照片也同時鮮活起來了。人群都隱去了,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害怕自尊心受到打擊,還是因為害怕和“她”走在一起……“她”在世界的中央,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想象不出當(dāng)時眼里的色彩,只確定它進入了深深的神界。神界中發(fā)生些什么,改變些什么,消散些什么,我怎么能懂!我感覺到我的腦殼是發(fā)抖的,牽動著踟躕的雙腿,不知是在釋放狂喜,還是在壓抑逃避。
“你……”“是雯雯……吧……”“吃了早餐沒?”“這兒……”“我……”
我只記得,和“她”見面說的前幾句話,語無倫次到了極點。我成了徹頭徹尾的白癡、傻蛋、癔癥頭。之前QQ上所有熱火朝天的聊天記錄,和照片上所有賣萌、俏皮、壞主意,都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隱秘之地——直到“她”把溫暖的袋裝豆?jié){塞到我手里。
“挺冷的,去里邊吧。”眼前的她掀開了北門的簾子。商廈里溫度宜人,我們放下了帽子,脫下了手套。一些重負(fù)被卸下了,漫走不再舉步維艱。
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在款款地邁著腳步。我問:“你是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
“竹章科技大學(xué)?”她答。
“哦?!蔽液孟褫p輕地應(yīng)了一聲:“是個好學(xué)校。”
當(dāng)然是好學(xué)校!那更是伊甸園!我和“她”就徜徉在伊甸園的天地里,我忘記了工作的勞碌繁忙,“她”撇開了人際的明爭暗斗。道上的人,全都隱去了,現(xiàn)實中的人隱去了,想象中的人也隱去了。我們走進芳叢,在芳叢中細(xì)嗅花香;我們走進林蔭,在林蔭中拼接陽光;我們偎依著小橋,看水中那些色彩斑斕的魚兒上下翻飛,我們開啟秒表,數(shù)著魚兒吐出的泡泡能在破裂前堅持多長時間……“她”神采飛揚地,向我介紹他們學(xué)校的圖書館,說這是豫南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圖書館?!八睂@幢宏偉建筑每層的藏書情況都如數(shù)家珍。微風(fēng)吹起她的頭發(fā),想要讓它更接近陽光似的?!八崩业氖?,非要沖進圖書館。
“她”的手很小,在我荷爾蒙磅礴地沖擊下,尤其小得可憐。“她”的手很滑,攥著它,我像攥著一只皮毛光滑的小白兔。
我觀察到,她的手也很小。
“你多大了?”我問。
“26。”她答。
“她”今年也是26。
“你不會是農(nóng)學(xué)專業(yè)吧?”我問。
“對啊?!彼?。
“她”當(dāng)年也是農(nóng)學(xué)專業(yè)。
然后我突然想起來,“她”和她一樣,都是一頭垂在耳際的短發(fā)。然后我又想起來,“她”和她一樣,都是上完職高到那所學(xué)校上的本科。然后我還想起來,“她”和她一樣,都是咱們林州的老鄉(xiāng)。她們同一年入學(xué),同一年畢業(yè),大學(xué)四年時間,他們太有可能是朋友,甚至是閨蜜了。
“你認(rèn)識雯雯嗎?”這句話,我終于壓在了心底。我和她之間的話斷斷續(xù)續(xù),腳步聲比交談聲都要氣派。我把她送到家門口,點頭致意,無聲告別。午后走過的這一段路,沒有誰是誰的分身。聚散本無常,相逢是首歌,作詞作曲,終究要靠自己譜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