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五年】七叔公(小說)
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七叔公就是個異類,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被人認(rèn)定是個不祥之人。七叔公上有三個哥三個姐,一年一個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就落了地,按理到七叔公這一茬更是順?biāo)浦?,誰知卻是難產(chǎn)。七叔公一出生就沒了娘,也怪他命硬沒得奶水,喝著米糊長大,還壯得像頭小牛。
村人都懼著七叔公,誰讓他是個不祥之人,哥哥姐姐恨他克了娘,也沒待見他。從小七叔公就跟著爹爹后面學(xué)狩獵,大字不識幾個的七叔公學(xué)起狩獵來還真了得,十四五歲就能獨自進出這險峻層疊的大山。
十七歲那年,七叔公長得虎背熊腰,力大如牛,在這一帶已是小有名氣的狩獵者。只恨那天清晨的槍響,槍聲從山里傳來,擾了多少村人的清夢,也給七叔公帶來了好奇。七叔公沒聽爹爹地勸:現(xiàn)在世道亂,少出門為妙。倔強的七叔公拎起獵槍獨自一人楞往山里跑。
傍晚時候有人在村口看見七叔公時,幾乎沒人認(rèn)出樣來。滿身傷痕,一條腿更是血肉模糊,沒人知曉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七叔公是爬著回來。在床上躺了兩個來月,下床時一根棍子便成了七叔公的另一條腿。有人問起:這咋回事?七叔公只會搖頭閉口不言。
十七歲的少年,不明不白少了一條腿,可愁死了爹爹。爹爹費老大勁為七叔公說通的親事,自然就沒了下文。氣上心頭的爹爹沒少罵:你個瓜娃子,天殺了才好。挨了罵的七叔公常常是憨憨地笑著。
殘疾的七叔公自然不能再往深山老林里去狩獵。最后爹爹狠下心提了兩只雞一壇酒,磨破嘴皮子才求得臨村李木匠同意,讓七叔公跟了學(xué)徒,學(xué)手藝。
三年的學(xué)徒讓殘疾的七叔公學(xué)得一雙巧手,那年月誰家孩子出嫁娶媳婦,再窮也得擺弄一兩件家具,衣柜,箱子,床鋪子。誰家添喜入新房,再苦也添個新具件,飯柜,四方桌,盆架子。
雖說少了條腿,但人兒勤快腦子活的七叔公,擺弄出來的家具樣子新意又別致。在具件上刻個福的壽的,畫個花兒草木,還真得主人喜歡。久而久之七叔公接的活兒做得沒完。有了手藝接得活兒,日子漸漸好了起來,為七叔公說媒的人還真沒少,但都給七叔公回絕了。拿七叔公的話:就我這腿腳不靈光的人,咋能害人家一輩子。
這樣耗了大半輩子,誰能想到殘疾的七叔公蓋起了全村最早的紅磚瓦房。想起那年李二叔家老大考上中專,全家人正為學(xué)費發(fā)愁時,七叔公二話沒說把學(xué)費全應(yīng)了下來,他們非親非故,那年月幾百上千可不是小數(shù)目。
這年的冬天,村里非常罕見地來了輛軍用吉普。車上下來一位老者,旁邊跟著一位軍官。他們進村就打聽著,沒名沒姓的打聽。聽了老者的描述,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認(rèn)定他們是來找七叔公。
有村人領(lǐng)著他們找到了七叔公家,老者見到七叔公后,認(rèn)真地打量著。突然給七叔公禮了個軍禮后又深深地鞠一躬。旁邊軍官訝異道:“首長,您這是?”
七叔公驚呆了,笨手笨腳地扶起老者:“這,這,這怎么使得?您是?”
老者對軍官說:“這位就是我和你常提起的老哥,當(dāng)年若沒有他,我可能就……”
聽完老者這么一解釋,軍官也給七叔公敬了個軍禮,七叔公還沒明白怎么一回事?!袄细绨。∧阏嬗洸黄饋砹?,那年在深山里……”
七叔公仔細(xì)打量眼前的老者,而后才猶猶豫豫問:“你,你,你就是那名戰(zhàn)士!”
老者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后兩位老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您的腿?”
“嗨!別提了!”
“是白狗子干的?”
“嗯。”
“這白狗子……當(dāng)年要不是為了我掩護,您也不會……”
“都過去了!不提了!”
1983年的冬天,那天一直飄著雪,雪花籠罩著整個村子,潔白潔白的,很美。只是兩位老人都喝醉了,錯過了那年最美的雪景。一直好酒善飲酒的七叔公,更是大醉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