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回家(散文)
還沒過年的時候,朋友們問我回不回老家過年,我都一致地回答,去哪過年都不知道呢,因為那個時候心里覺得,我好像是無家可歸了,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兒,我還能回哪兒。
人家說離婚的女人沒有家可回,我覺得這句話用在我身上最合適不過,前婆婆家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老家自從爸爸走了以后,就沒有人住了;媽媽重新找的老伴,相處不多,我找不到親切感,我覺得和他們一起擠在那個狹小的房子里心里不踏實,雖然弟弟也在那兒。
我兒子卻說:“媽媽,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奶奶家是我老家,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去的,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塊回去過年,有媽媽才有家的感覺?!?br />
不止兒子叫我回他老家過年,我兒子他奶奶也打電話給我,讓我臘月二十四帶著孩子一起回去過年,(彝族從臘月二十四就開始過年,春節(jié)反而不隆重。)她說孩子自己回去過年太可憐了!
那次打電話,一打就是半個小時。我說我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和他離婚已經那么久啦!以什么身份再回去過年呢!兒子的奶奶對我一直都很好,我們離婚后,我依然叫她阿媽,她待我也依然像以前一樣,她和我說她不喜歡別的女人進那個家,除了我,她不能接受別的兒媳婦,即使是離婚,也要把他離出去。我陸續(xù)從朋友那里得知,到現(xiàn)在,前夫也還沒把他媳婦帶回去過,聽說兒子都快一歲了。我知道,他至今沒帶回去,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我想總有一天老人家會接受現(xiàn)實的,因為血濃于水,她兒子總比我要親的……聽我說不回去后,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她孫子可憐,她一哭,我心就軟了,于是我騙她說,如果到時候有時間,我會帶著孩子回去玩幾天的。
雖然孩子的奶奶一直都說,那里永遠是我和我兒子的家,隨時歡迎我們回去,但是我還是說服不了自己。所以當我們老板打電話給我,問我臘月二十四那幾天要不要去河南學習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報名了。
但是我只訂了去的機票,卻沒有訂返程的,之前我兒子說他爸爸要帶他們回老家過年的,我以為過年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所以那時我沒想好要去哪里過年。
我知道我該趁著過年那幾天好好陪伴媽媽的,可是如果兒子不和我一起去,我真不想一個人去,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
后來我兒子又說不和他爸爸回去老家過年了,我才決定去媽媽那兒過春節(jié),待我從河南回來時,已經是臘月二十六了。
從石屏去昆明的時候,我特地買了幾斤本地小黃牛肉干,和一些豆制品,石屏豆腐是出了名的,出門走親戚必需帶上。媽媽重新找的老伴我們一直叫他叔叔,因為他年紀比爸爸小,叔叔很喜歡那個牛肉干,他叫了他的朋友到家里吃飯,他的朋友也特別喜歡我?guī)サ呐H飧?,他們說昆明的牛肉干都是爆腌的,太咸了,不好吃,還是我?guī)サ暮贸?。叔叔無兒無女,他的朋友夸獎我們的時候,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滿足感,或許他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兒女了。
叔叔上班那要到臘月二十九才放假,媽媽則提前兩天休息。我主動帶著媽媽和兒子一起去集市上買一些菜和水果,兒子跑上跑下的,很能鬧騰,我以為媽媽會覺得很煩,沒想到她看起來很幸福,雖然有時候她老愛叨叨,說這個太貴那個太貴的,但是她也只是說說,并沒有真的不讓我們買,我心里清楚,因為她以為那是我們喜歡的,所以隨我們買。我知道媽媽平時勤儉節(jié)約慣了,心里更加心疼她,趁著過年放假好好帶她玩。
臘月二十九的晚上,叔叔買回了一大口袋米線,和一些佐料,他說大年三十早上,他要做早餐給我們吃。他的小鍋米線做得特別好吃,看我們都喜歡吃,他似乎比我們還要高興。
晚飯是我們一起做的,一人準備兩個拿手菜,我兒子打雜,在準備飯菜的過程中,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我還是第一次帶著兒子和媽媽她們在一起過春節(jié),想想沒離婚以前,我真是太不孝了,每年過年都是回婆婆家過的,從來沒有陪媽媽她們過過一個春節(jié),把時間都給了夫家,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叔叔說他很愛做菜,因為媽媽不怎么會做飯,所以常常都是他做,媽媽不太會做飯這個事情,我是從小就知道的,她被我爸爸給慣壞了!叔叔還當著我們的面稱呼媽媽為老小孩??此麄兊纳顮顟B(tài),我突然心生愧疚,一直以為,那里不是我的家,之前還不怎么想回去!但愧疚的同時,我也為媽媽感到高興,以前爸爸寵著她,現(xiàn)在她重新找的老伴,對她也這么好,雖然有時候叔叔喝醉了,會和媽媽吵吵架拌拌嘴,但那是人之常情,牙齒和舌頭也還會打架的,老伴老伴,只要知冷知熱就行了。
那天晚上媽媽和我們說起了叔叔的故事,叔叔五歲時就沒有了媽媽,他爸爸對他不好,常常打他,還不讓他上學,他一天學校都沒有進過。從十二歲開始他就出去流浪了,中間犯了錯進過少管所,從那以后他爸爸就不認他了,在街上碰到他也裝作沒看見一樣,不聞不問,即使他叫喚爸爸,他爸爸也不理他,別人問起,他爸爸盡然說是不認識他。他有一個姐姐,也沒怎么管過他,他卻一直都渴望能從她們那里得到家庭的溫暖,但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
因為沒有文化,所以他不好找工作,以前一直都是在到處打零工,后來還是他的一個朋友可憐他,把他介紹到派出所當輔警,他一直很珍惜那個工作,別人不愛干的事推給他,他從來不抱怨,干完了才下班,連食堂里的師傅也覺得看不下去,每天給他留飯菜。
叔叔就是那樣長大的……我突然心里酸酸的,我知道,叔叔他一定嘗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他沒有媽媽,沒有家,得不到溫暖。而我,是幸福的,我有媽媽,我還有兒子,只不過從今往后,叔叔有了我媽媽,有了我們,他就有家了!有家就有溫暖。
大年初五,叔叔又叫了兩個最好的朋友去家里吃飯,其中包括那個給他介紹工作的朋友,在說起我們的時候,叔叔和媽媽的臉上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他的那個朋友對我說:“你叔叔他從小吃了不少的苦,生活過得很不容易,那天他跟我說,他找到婆娘了,婆娘還有一雙兒女,都長大成人了,看到你們,我也為他感到高興?!?br />
吃完飯就要走了,我知道媽媽舍不得我們,一年就只有機會聚在一起那么幾天,一轉眼年就過完了,走的時候,叔叔不聲不響地提著東西跟著,媽媽叮囑這叮囑那的,生怕我過得不好!我只對她們說:“你們二老回去了吧,好好過,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以后每年我都會來陪你們過年的。
偏偏在要走的時候,想起我兒子的奶奶來,每次過完年看著我們走,她都要流淚,然后偷偷地背過身去擦眼淚,我是從后視鏡里看到的。我知道離婚后受到傷害的不止我們,還有老人和孩子,但是,我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只能在心里祈求,愿她好好的,幸好她有個好女兒,至少她能從女兒那得到些許的溫暖和安慰。
媽媽給我們的,是他和叔叔的房子,那房子只是一間房子,還算不上一個家,我們給房子里加進去一些東西,再加進去真摯的感情,房子里就有了熱度,有了溫暖,就成了一個家。
以前總覺得,無家可歸,遠方的故鄉(xiāng),想回又不敢回,對故鄉(xiāng)有無盡的思念,因為父親還留在那頭,想,卻不敢去觸碰,怕一碰眼淚就決堤……在我的心里,故鄉(xiāng)是回不去的遠方,留下的只有思念,故事,和回憶。
因為去哪里過年的事,心里糾結了很久,母親給了我一個家,我也得努力給我兒子一個家??!像我兒子說的那樣,媽媽在哪里,家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