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今年冬天不下雪(短篇小說)
林波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后再也不淡定了。
那天陽光很好,林老爹握一把高粱蔑捆好的刷子,長著灰白色頭發(fā)的腦袋探進(jìn)缸里,一圈一圈地刷著。院子里腳跟下,碼著一堆蔫白菜。眼看入冬了,正是做酸菜的好時候。
“爹,你先不要刷那沒用的,到屋里來我跟你商量點事?!?br />
缸里傳來呲嘩呲嘩的聲音,林老爹正刷得起勁,壓根沒有搭理他。
林波耐著性子等老爹刷了兩遍,直到缸里的水倒在地上變得花白清亮,才拉著他進(jìn)了屋。
“爹,村子里都蓋瘋了。一層變二層,二層變?nèi)龑?,明仔家里都蓋三層了。就連在成都工作的來管都把宅基地都蓋了四間二層樓,現(xiàn)在就剩下咱家沒有動彈了。咱村要開發(fā)了!這消息絕對可靠,明年春上就要征收了?!绷植ㄓ洸坏枚嗑脹]有跟父親坐這么近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老爹,眼睛里發(fā)著光。
“咱沒錢。爹存的那點錢是明年給你娶媳婦哩?,F(xiàn)在彩禮都漲到十二萬八了,咱還沒有攢夠哩。”林老爹歪著頭,雙手交叉抱著,像抱著幾張金鉤子都鉤不出來的存單。
“你看你娃長著一張打光棍的眉眼嗎?要是征收了,咱還熬煎娶不到媳婦?咱不要等明年還遷,政策下來了,你兩眼一瞪,屁招都沒有了。你窮了一輩子,不要放著這么好的機(jī)會,讓我也窮一輩子?!?br />
“家里的房子不夠你住啊。錢都蓋了房子,你拿雞巴子抬媳婦?。俊绷掷系劬σ坏?,站起來,扭身要走,被兒子林波一把拉住。林波伸出三個指頭,做了一個發(fā)誓的動作:“爹,娶媳婦我不問你要錢?!钡ぶ樁⒘怂阕闳昼?,然后轉(zhuǎn)身而去。林波嚇得急忙把手放下來。
洋槐村要被政府征收了。消息不知道從哪個內(nèi)參嘴里流出,從上半年就開始吵吵,迅速擴(kuò)散,洋槐村男女老少都知道村子要被還遷了,人們被媒體上因拆遷致富的消息興奮地漲紅了臉。到了秋天,村子里像逢會一樣,拉著沙子、水泥的三輪車像無敵的士兵噠噠噠沖進(jìn)村里,甩下一屁股黑煙。每天都有老屋子推到,新樓房拔地而起。人們議論著,整村拆遷是市里板上釘釘?shù)氖?,?jù)說過了元旦就要開始丈量。磚廠已經(jīng)拉不下磚了,280元一千塊漲到350元,一天一個價地往上翻。匠人砌一塊磚都漲到一毛七了,沖到兩毛錢就是近一兩天的事。就連前一段時間臭狗屎一樣的水泥一噸都漲到三百元。更糟糕的根本找不到工程隊,每個工程隊后面都排了四五家。眼看就要入冬了,整個村子像被風(fēng)暴卷過,路上堆滿了磚,皮管子的水滲過磚一直蔓延到路上,又被拉著鋼筋和碎石的來往的三輪車碾過,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泥轍。新建的房子把本來不太寬敞的路擠得越來越細(xì)如麻繩。篩沙子的鐵絲網(wǎng)搭在路中央,揚(yáng)起的沙子迷住了人們的視線。
“哎,你還挺能沉住氣。明年開春三干會一開,工作組就進(jìn)村了,到時候國土局把這里一封,你還蓋得成嗎?”明仔站在自己的房子后面跟林波說。他家起了二層以后,還弄了個彩鋼房充當(dāng)三層。上面搭著的石棉瓦,風(fēng)一吹像翅膀一樣扇。他正要踩著梯子上去壓一下。
“我爹死犟,他不支持我蓋?!绷植o奈地低著頭。
“我可告訴你,你二叔昨天撿了一車磚頭,準(zhǔn)備在你家祖屋壘墻了?,F(xiàn)在都在搶地方了?!泵髯袦惤植ǖ亩?,抖著下巴頦神秘地說。
林波是聽明仔說二叔準(zhǔn)備壘了祖屋的院墻才決定背水一戰(zhàn)的。祖屋兩間,祖父母去世后除了老鼠再沒有人住過,不高的院墻被雨水沖刷臥倒在地?;牟葺螺?,林波記憶中都忘了祖上還有這么個破屋子。他是聽人說二叔拉了一些磚頭塊倒在這里,順手抓了一把鐵鍬“咣”地一聲插在祖屋前,對著藍(lán)天白云咬牙切齒:誰敢在這里動土,老子剁了他!藍(lán)天白云聽到?jīng)]有無人知曉,村里人看到林波二叔只倒了一車磚,再沒有影子了。林波長了個虎背熊腰的,在建行營業(yè)廳應(yīng)聘保安一下就被保衛(wèi)科看上了,他穿著保安服甚是威武,建行營業(yè)廳的秩序都好了不少,若不是一個月一千二百塊工資,和幾個哥們喝酒都掏不出幾個子,他是不舍得辭職的。回到村子里的林波雄風(fēng)不減,二叔生了兩個閨女底氣不足,倒一車磚只是試試林波的軟硬。吃過晚飯,林波給老爹磕了一個頭:“我二叔都跟咱搶地方了。咱按兵不動,這不是慫人嗎?”
“他愿意蓋讓他蓋,撂著也是撂著。”爹在編織袋里挑著爛棗,頭也不抬。他這是準(zhǔn)備明天去集市上去賣,坡地上棗子好吃著呢。賣相好一點,會更受歡迎。
“要是還遷了,你還用賣棗子嗎?你看連明仔家里都蓋起了。你不蓋我蓋!我能賒下磚和水泥,你不要攔著我?!绷植ㄙ€氣地站起來。
“不讓老子管早吭氣!讓你好好念書,你受不得那苦。你不跟好的比,凈耍這些鬼心眼子。雞巴子的,你們就胡球折騰吧!老子不管了!”
林老爹一大早踩著三輪車出去,林波就開始行動了。上次老爹存錢還是他去辦理的,爹說密碼就是他的生日。家里就那么屁大地方,爹竟然把銀行卡從鞋盒里轉(zhuǎn)移到櫥柜里,林波輕而易舉把娶媳婦的十萬塊錢銀行卡找到,騎上電摩就去找姐夫去了。
姐夫原來跟著柳柏村包工隊干過,后來跟著城建局綠化隊在河西公園做保潔。林波騎著電摩直接進(jìn)了公園,初冬的風(fēng)把落葉刮得滿路橫飛,老遠(yuǎn)就看見姐夫在草坪里用掃把清掃上面焦黃的落葉。林波停下摩托就直奔草坪,一根落光了葉子的藤蔓差點把他絆倒,林波踉蹌了幾步才站穩(wěn),他快速順了一把剛才抖落到額前的頭發(fā),喊道:“姐夫,你不是跟工程隊干過嗎?給我找個工程隊,我要起二層。”
“起是該起。”姐夫仰頭看看天,一片枯干的樹葉從他眼簾掠過,“這馬上就要上凍了,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你沒有看見明仔家三天就口平了,用不了一星期封頂就蓋好了?!?br />
“咱家那地基吃得住二層嗎?”姐夫不緊不慢攏著樹葉。
“建安家的房子還被水泡過,地基比碟子還淺,照樣二層起來了,還準(zhǔn)備上三層。村子里哪個地基吃得住二層?還不照樣呼呼呼地都起來了。市里不是規(guī)劃好了嗎?只消熬過這個冬天,明年換它幾套樓房。姐夫,你說我干保安幾輩才能掙到幾套房?”
兩個人胡亂把草坪的枯葉子用編織袋子裝好,拖到道路邊的垃圾池,商量好先去柳柏村請侯工頭。姐夫說這檔口光靠老臉蹭人情是不行了。林波立馬到ATM機(jī)取了現(xiàn)金,直奔柳柏村。
侯工頭正在房頂上監(jiān)工,攪拌機(jī)的聲音淹沒了手機(jī)鈴聲,林波姐夫趁著攪拌機(jī)短暫停歇的空檔,手?jǐn)n在嘴巴子上才把侯工頭吼下來。林波急忙遞上兩支芙蓉王,一支別在侯工頭的耳朵上,一支點了火遞給侯工頭。林波的姐夫當(dāng)年跟侯工頭做活的時候極有眼力勁,無法下手的倒霉活兒侯工頭都跟林波的姐夫商量,兩人的交情也算是不淺,但是侯工頭還是為難了。他說一入冬就不能干了,手里已經(jīng)排了三家,還都是親戚朋友推不得。他忙活了一年想窩冬,二是冬天西北風(fēng)呼呼的,說不定飄著雪花在戶外做工活遭罪。林波一聽這話就急了,掏出五百元塞給侯工頭,讓他買兩包好煙解解乏。他說只要侯工頭給自己排上,啥事都好商量。上凍了不要緊,加點防凍液就解決問題了。侯工頭看在姐夫的面子上答應(yīng)下來。他們蹲在一塊大石頭上開始開始預(yù)算工料需要多少錢,最后敲定大概需要六七萬。林波馬上預(yù)付了兩千塊錢定金,就和姐夫朝山腳下的磚廠駛?cè)ァN魃侥_下的土質(zhì)粘性大,磚廠倒是不少,單看陣勢不再倒?jié)駶竦男麓u坯,入冬就要停工了。兩家磚廠不多的存貨抬高到400元,比之前翻了近一番。廠長看他猶豫,馬上就說要是嫌貴就到別處去看看。你們村都要還遷了,幾塊磚還討價還價,還一副皇上女兒不愁嫁的樣子。林波馬上掏出一萬塊定金。磚廠老板輕輕哼了一聲:全款交齊,馬上安排送貨,慢了就沒有了。
林波在肚子里狠狠地罵了一聲,定了八萬多塊磚。他想趕在天黑之前把鋼筋、水泥、沙子全定下來,不然夜里都睡不安穩(wěn)??墒墙惴蛘f電摩沒電了,要撩在路上可麻煩了。他才不甘心的回到家。
這幾天,林老爹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他拉著兩袋子干棗去集市上,還得拐彎避開那些正在建房子堆滿磚和沙的路。他黑著臉,嘴唇不停地啟合,罵著:狗日的,好好的村子讓你們胡折騰,蓋得像鬼子的炮樓,高低一股風(fēng)刮塌了就全舒服了。狗日的,全是一幫子懶蛋,就想著發(fā)巧財,掙巧錢。只有到了集市上,他才忘掉村子里的烏煙瘴氣。買棗子的人問他是哪里的棗子,他說是洋槐村的。買棗子的人立刻恭維他,聽說你們村很快就開發(fā)了,明年想吃你的棗子都難了。林老爹后來干脆就不接這茬話。他喜歡那幾畝坡地,亮晶晶的棗子在他眼前慢慢變紅,攤在小院里曬上幾天,咬一口全是香甜甜的肉。他一塊錢一塊錢地攢著,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地總算把林波養(yǎng)大,還請媒婆張快嘴給他在鄰村說了一門親,想著臘月林波到了結(jié)婚年齡,明年給他把事辦了,自己就了事一樁。
林老爹揣著賣掉棗子的二百塊錢回到家,看到林波張羅了幾個哥們拾掇院子,屋后已經(jīng)碼了一些紅磚。林波這小子他能賒下原料,讓他自己還去。他氣得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
一個月后,林波的手機(jī)打得發(fā)熱了,侯工頭的才帶著工程隊進(jìn)駐了林家小院。這時節(jié)氣已經(jīng)過了小雪,可天氣好像很配合洋槐村的熱火朝天氣氛,東南風(fēng)暖暖地吹刮著小村落光了葉子的槐樹,西北風(fēng)一直躲在遠(yuǎn)方不得近身,天氣預(yù)報近期都是晴天有霾。霧霾一天天加重,說明西北風(fēng)還遠(yuǎn)著呢。這舊平房都長了林波的歲數(shù),前沿時不時掉下干泥巴和半截風(fēng)化的磚頭。侯工頭有的是經(jīng)驗,原料備齊,工期倒是不耽誤。磚活一天一個樣,就像林波預(yù)期的那樣三天就口平,擇個黃道吉日就大功告成封了頂??ɡ镞€有些余錢,他學(xué)著明仔的做法,二層上面搭建了一層彩鋼房,鋪上一層石棉瓦。這下就算萬事大吉了。
這時林波的心里好像提起的一麻袋棗子放到了地上。他洗了一盤棗子,躺在屋子里,翹著二郎腿,一只腳美滋滋地蕩悠。林波拈起一個棗甜甜地吃著,心里默默地測算北屋三層長乘寬一共有三百多面積,院子里南屋捎帶雞窩和狗窩一共也有不到一百多平米,還有門樓那塊也不能漏下。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總共加起來自己居然有五百多平米。對了,明天起來把祖屋的院墻用泥坯壘起來,如果二叔找人說話,最差折合一家一半。他料定二叔被他那天的近乎狂飆的一插鎮(zhèn)住了,應(yīng)該不敢找人對話了。他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嚼著棗子,知道半夜了還哼著不知道啥曲調(diào)。明仔說這次還遷一平米要按1:1.5補(bǔ)償,可村子里有的人說1:1.8進(jìn)行賠償,還有人鼓動大家統(tǒng)一口徑,死咬著1:2和將要來的工作組談判,談不成絕不簽字。林波覺得自己沒有那么貪婪,他暫且按照最低的比例計算,院子加上祖屋,沒有五套樓房,他是不會松口的。五套樓房多少錢?現(xiàn)在他的身價都要值到兩百萬了。
等到了數(shù)九天,村里大搞基建的熱潮隨著天氣的凜冽漸漸降了溫。這一年小村突然增加了那么多樓房,屋頂?shù)牟输撛诠舛d禿的樹杈間填上一道天籃的色彩,村里的小路變成了更深的胡同。人們聚合在一起,傳遞著將要撲面而來的還遷的興奮,還有興奮里偶爾隱藏的失落。因為始終沒有人看到市政府對這塊土地采取了哪怕一絲一毫的動作。但無論如何,還遷是洋槐村人集體熱議的話題。林波在家里躺著,豎著耳朵像一只敏捷的兔子等著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他劃拉著手機(jī),希望看到消息更準(zhǔn)確一點迫近一點。手機(jī)上千篇一律的明星的八卦新聞,那些大胃王海吃好喝的視頻,甚至是天氣預(yù)報,市政府那邊每天的新聞都沒有出現(xiàn)洋槐村三個字。這個冬天一直不冷,別說一片雪花了,就連一絲西北風(fēng)也感受不到。原來他那么怕下雪誤了工期,現(xiàn)在他突然想一場雪。雪是上天的使者,會帶來好消息。他想靜靜地待在屋子里,烤些花生地瓜和棗子,隔著窗看雪花飄飛。爹還是蹬著那個破三輪去集市賣著棗子,偶爾捎帶賣幾個冬瓜。不逢集的日子就帶著剪刀給棗樹冬季剪枝。
那天林老爹拉著一車修剪的棗樹枝,推開林家那扇因為建房蹂躪得不能吻合的大門,顧不得卸下車上工具,急匆匆走進(jìn)了屋子。過了一會他猛地跑出來,沖到三輪車跟前,從車上抽出一根棗樹枝,朝著床上躺著的兒子抽去:“卡呢?你不是說蓋房子的磚和水泥都是賒賬的,是不是把老子的卡偷走了?”
林波等到天空飄著雪,也沒有得到確切的還遷消息,卻等來了一頓抽。他跳著跑到屋外。林老爹追到屋外,指著二層樓罵道:你看你蓋的就像鬼子的炮樓,這上面能住人嗎?今天張快嘴見了我說女方要求結(jié)婚,咱拿啥送彩禮?
要是年前結(jié)了婚,萬一明年還遷的時候按人口算,不是就沾光了嗎?這個想法突然竄上了林波的腦子,他摸摸生疼的屁股蛋,對著老爹作揖,討好地說:“爹,你別管了,我偷你的卡是不對。可結(jié)婚的事不要你操心?!?br />
三九的第一天,久違的寒風(fēng)使空氣急劇降溫,明仔和林波裹著羽絨服來到市中心,在銀光汽車公司按揭了一輛東風(fēng)悅達(dá),月供1818元。林波準(zhǔn)備把按揭的這輛車當(dāng)彩禮,結(jié)婚這事不能空手套白狼。他盤算著找個好點的工作,月供應(yīng)該不難。還遷幾套房,再結(jié)個婚生個娃,好事不是成雙,簡直是結(jié)伴而來擋都擋不住。他順了一下被寒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朝遠(yuǎn)處望去,看見對面鐵塔前幾個人抬著巨幅版面,路邊停著一臺吊車,看樣子是要把版面掛在鐵塔上。他仔細(xì)看了一眼,上面紅色字體:臨水市“十三五規(guī)劃”。藍(lán)色字體:全力打造宜居城市,著力推進(jìn)舊城區(qū)改造,啟動濱河新區(qū)建設(shè)。另一個版面是臨水市規(guī)劃圖。落款處是臨水市人民政府。
林波越過隔離帶,湊近地圖仔細(xì)搜尋。洋槐村所在的位置不在紅色覆蓋的區(qū)域。
他吃驚地張大嘴巴,一股寒風(fēng)趁機(jī)襲擊,他忍不住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明仔拍拍他的肩膀說:咱們村子還遷是個例外,遲早的事。這個規(guī)劃圖不能說明問題。走走走,快回吧!你看西北風(fēng)刮的,馬上就要下雪了。
“放你媽的屁!一個冬天都沒有看到半片雪花,雪都下到南方了,還他媽造謠?!?br />
夜里,林波蓋著三床棉被,久久不能入睡。窗外西北風(fēng)把大門吹刮得咯吱咯吱地響。風(fēng)來得比往年晚了一些,但是風(fēng)格不變,帶著摧垮一切的本領(lǐng)在村子上空呼嘯。屋頂上的彩鋼“啪啪”地響。突然屋后一聲巨響,傳來了車的警報器嗚嗚的聲音。林波爬起來,胡亂穿了一件保暖,披著羽絨服沖到屋后,手電一照,一塊石棉瓦從天而降,不偏不斜砸在他的新車引擎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