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懷念老鄔(散文)
掐指一算,老鄔離開我們已經二十周年了,一個平凡人的離去未必能引起人們的關注與記憶,可作為忘年之交的朋友,他的音容笑貌不時出現(xiàn)在我記憶的熒屏上;他彌留之際的無助與無奈,以及對生的渴望表情,一直在我的記憶里浮現(xiàn)著……
他患癌之后也曾做過奮力的抗爭,他甚至力圖用曠達與堅韌來抵治病魔,最終卻因孤獨無援還是撒手人寰了。
那是一個物質饋乏的年代,山村里的人們都還在溫飽線下掙扎著,作為學校老師,他的經濟條件還是算好的,他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鄰里、同事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他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慷慨相助。他患癌之后,山村里的人們也想幫幫他,可依然是杯水車薪。那時國家的社會保障制度不完善,明義上教師享受公費醫(yī)療,實際上需要地方財稅來支撐。山村所在的是一個農業(yè)大鄉(xiāng),每年的財政收入捉襟見肘。山村到鄉(xiāng)政府所在地有四十里路程,山路崎嶇坎坷不平,從山村到鄉(xiāng)里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往返的交通工具只有農用三輪車,必須要逢場天才有。好幾次看到他手里拿著一疊醫(yī)療發(fā)票拖著病體擠坐三輪車往鄉(xiāng)里的情景,心里不勉有些酸楚。每每看到他無功而返,心里總會升騰起幾分憤意和不平,倒是他表現(xiàn)出來一副理解的樣子,說政府也有政府的難處。
他四十多歲沒有子女,妻子是鄰家兩小無猜的童伴。在山村無后,總是讓人溪落,一旦與人有些口角,人家就會拿無后來說事,這事讓他很惱火,雖然自己堂堂正正為人處事,可因無后處處顯得低人一等。四十五歲那年,他的妻子實在受不了人們的白眼,也不愿看到自己的男人在社會上抬不起頭,硬是提出與他離婚,要他再找一個能夠生育的女人,好替鄔家續(xù)上香火。他妻子的做法在山村里讓人大跌眼鏡,他一百個不愿意,含莘茹苦生活了幾十年,為何不能善終呢,可妻子離意已決,并到處給他物色對象。他最終讓妻子說服了,勉強與她辦里了離婚手續(xù),并按照前妻的安排很快與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小林結了婚。他前妻只有一個要求,待他與小林將來有個一兒半女,將來也將她作為老人敬奉就行。
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小林年紀輕輕跟了自己,于他而言大有枯木逢春的喜悅,對她時時處處關懷備至,后來還把她之前的孩子也接到身邊來一起生活,前妻也時常傾其家中所有接濟他們,時時告戒他可不能委屈了小林母女,他心里既是感激也覺負疚。直到他與小林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才算獲得了些安慰。
他一生坎坷,年幼就失去了父母雙親,四十多歲又遭遇婚姻的變故。小生命的降臨于他來講可謂是上天賜給他的福祉,他欣喜若狂。可好景不長,山村不大好事者時不時地在他前妻面前挑撥,說她太傻、說她被算計了,有人主動替他的前妻出頭,一紙訴狀把老鄔告上了法庭,老鄔顯得很無辜,面對一反常態(tài)的前妻他怎么也無法面對,任隨法院判決他們之間的財產。不知什么原因,老鄔的兒子夭折了,對他的打擊可謂沉重,而前妻陣營的人們卻認為是他做了可惡事遭了報應,老鄔一直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沉默寡言,郁郁寡歡。小林為了安慰老鄔,又把自己寄養(yǎng)在親戚家的孩子接過來過繼給他做義子,讓老鄔破碎的心靈方才獲得了些安慰。自那以后,老鄔除認真工作之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維持一個家庭的生計上面,他要對他的妻子和孩子負責任,將妻子的兩個孩子視為己出,精心培育他們成長。
天妒老鄔,就在老鄔從生活的陰影中走出來開始新生活的時候,一次工傷引起的癌變讓他的生活步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山村學校所在地原是一片墳場,怪石磷峋,雜草叢生,學校的勞動課就是平場,開山移石幾乎成了學校師生常態(tài),老鄔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所帶的低年級學生又搬不動那些粗壯的石塊,于是他一有空就在石場里忙活。常年累月的勞作,冬天里手掌開裂也全然不顧,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就是手掌的一道裂痕最終癌裂,他幾經抗爭最終于事無補,到底還是去了。
那時我就住在學校的邊上,與他在學校的寢室也只幾百米之遙,他病變的全過程我都知道。無奈我那時得處境也不好,面臨清崗騰位后的去留,我臨外出溫州之前去看他,卻不知如何開解他,見他垂暮的狀態(tài),好不痛心。心想這或許就是我與他最后的訣別,可嘴上還是安慰他,鼓勵他振著起來。
老鄔離開的時候,剛好是我回家的日子,盡管我知道他已經是命在旦夕了,可他去世的消息還是讓我有些接受不了。后來學校的領導過來讓我給他寫悼詞,我沒有推辭。
老鄔是剛過天命之年走的,是那個艱苦的時代薄待了一位好人,薄待了一位為山村教育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的老師。如果是在今天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下,他面對的困境已經不在話下了,就算是癌癥如今也有了許多痊愈的先例,只愿他在天堂不再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