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餓，不想吃?！毙∮⒔舆^小姨遞過來的一個裹卷粉和一個油炸粑，半推半就地凝視著這兩樣?xùn)|西對小姨說，“我先把它放在小吃車?yán)锩?，餓了后我再吃?！?br />　　 “你就趁熱吃吧，涼了就吃不成了?！毙∫檀叽僦f，“我看你今天早上就沒有吃東西，哪來的不餓呢?！毙∫逃藐P(guān)切的目光掃視她眼前這個賣油炸土豆絲小吃的姐姐，嘆了一口氣，“那你一會兒記得把它吃了，我先去忙了。”小姨叮囑著轉(zhuǎn)身朝自己的攤位走去。
　　 小英“嗯”了一聲，算是對小姨的回答，她又繼續(xù)往油鍋里舀了一瓢土豆絲倒進鍋里，鍋里稀里嘩啦地冒著熱氣，沸騰的油珠夾雜著水汽像滾落的珠子毫無秩序地從鍋里向外亂竄，小姨急忙用手擦了一下臉頰，似乎被一顆滾燙的油珠跳到了臉上。
　　 小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話不多，也很少和別人談?wù)摷议L里短，只要誰和她說話，她就只會巴巴適適地回答你是或不是，從來不見她主動發(fā)言，她每天只知道用勤勞的雙手?jǐn)?shù)著時間生活。
　　 無情的歲月及世間人情的冷暖磨練著一個常人無可比擬的女人，這就是小英，一個身單力薄卻非常人可比的女人。
　　 小英年少時因姊妹多而沒有好好上過學(xué)，聽說她才讀過兩年的書就輟學(xué)在家?guī)透改父苫?，把學(xué)習(xí)的機會讓給了弟妹們。
　　 小英十六歲那年，有一天她到街上去逛玩，忽然看見一輛從廣東駛來的大巴車停在鎮(zhèn)中心的車站門口，一群年輕的男女穿著嶄新的衣服，披著拉直的秀發(fā)，背著鼓鼓的行李包，拉著漂亮的行李箱——皮的……嘻嘻哈哈地從車上下來，紛紛地朝車站門口的商店走去，看樣子他們是從廣東打工回來，一個個的都掙到錢了，要買點禮品回家看望親人。
　　 小英當(dāng)時也不知道這是一群打工人，她便懷著好奇的心走向其中一位披著秀發(fā)的大姐姐面前，微笑著說：“大姐，你們從哪里來呢？看你們一個個都穿得那么漂亮，我……”
　　 “我們?nèi)V東進廠打工回來呢?！贝蠼憬愦驍嗔诵∮⒌脑挕?br />　　 “哦……廣東是什么樣子呢，和我們這個地方一樣嗎？”
　　 “不一樣，大著呢，五彩繽紛的，高樓大廈的……”
　　 “哦……”小英聽懵了，什么“五彩繽紛”“高樓大廈”的，她不理解，也不明白，反正在她的心里，廣東應(yīng)該和這些人描述的一樣，要比自己的家鄉(xiāng)大得多，繁華得多。
　　 “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也像大姐姐們一樣，去廣東進廠打工，順便掙點錢，增長一下見識?！毙∮⒃谛睦锵胫?，在她的腦海里，閃爍著一道道美麗的景象。
　　 這一年春節(jié)過后，小英不聽父母的勸說，毅然踏上開往廣東城市的巴車，和先前認(rèn)識的那個大姐姐們一道，走進了廣東這個對她來說既向往又陌生的城市。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小英已生活了20多年，這對她而言，是多么的不易啊。
　　 小英識字不多，她在廠里干的都是一些粗活，工資固然就很低了。然而，在這期間，她從未給自己的家人打過電話，也從未寫過信寄給自己的家人。她不是不想念家人，而是自己沒有掙到多余的錢買手機，也不知道家里的電話號碼，寫信呢？她不知道家里的詳細(xì)地址，談何容易呢。于是，小英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自己的親人一生平安。
　　 自從小英離開家以后，家人因她杳無音訊而擔(dān)憂，哥哥妹妹們曾幾次到廣東城里找過她，還托人在廣東城里四處打聽，什么方法都用盡了，還是沒有小英的下落。
　　 茫茫人海，城市之大之多，工廠猶如雨后春筍，遍布整個廣東地盤。要想找到一個人，沒有聯(lián)系方式，不知其具體地址，猶如大海里撈針，談何容易。于是，家里的人們都以為小英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或是已經(jīng)被拐賣了。在這種極度擔(dān)憂的情況下，小英的媽媽每天以淚洗面，食不下咽，寢食難安，度日如年。
　　 小英進廠的第二年，她在廠里認(rèn)識了一個廣東戶籍的男朋友——小強，于是就稀里糊涂地嫁給了小強。他們并沒有舉行濃重的婚禮，也沒有像樣的婚房。他們在工廠的旁邊租了一間小廉租房，就在這間房里，他們過上了對于他們來說“家”的生活。
　　 第二年春天，小英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從此，小英為了哺育孩子，她離開了工廠。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她和小強就在城里打零工，掙些錢來養(yǎng)家糊口。他們和自己的孩子艱難地生活著，直到第二……第六個孩子的出生。家庭成員的增多，使小英和小強感覺到撫養(yǎng)小孩的困難。他們沒有固定的收入，小孩們經(jīng)常是上頓飽下頓餓。
　　 為了撫養(yǎng)這六個孩子，小強在城里干起了承包活路的行當(dāng)——一些不固定的粗活、臟活。他有時幫達(dá)官貴人擦玻璃、掃垃圾、拉磚頭、背水泥沙子等。當(dāng)然，在城里干這些粗活還是勉強能掙到一些錢的，畢竟原本就生活在城里的人都怕臟，這些人靠著天時地利辦廠經(jīng)商做生意賺大錢，臟活粗活累活這些事就只有花點小錢請貧苦農(nóng)民干了。所以小強在這座城里，總還是能掙到點錢養(yǎng)家糊口。
　　 可是，不知是啥原因，小強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賭癮，他常常會把在外包工掙到的錢輸過精光才回家，小英則帶著六個孩子在家里盼望著小強掙錢回來買飯吃。
　　 小英問小強：“你今天在外包工掙的錢呢？拿點錢給我，我去買幾個饅頭給孩子們吃，他們今天還沒有吃晚餐呢。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12點過了，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呢？以往你不是這樣的啊?！?br />　　 “我……”
　　 還沒有等小強說完，小英用手指著坐在床上等著食物充饑的六個孩子打斷小強的話說：“你看一下，他們沒有吃東西，餓了睡不著，都坐在床上等著你呢?！?br />　　 著六個孩子坐在床上，大的大小的小，一言不發(fā)，呆呆地坐著，臉上布滿饑餓的神情，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憔悴難堪，聽著媽媽說“饅頭”著兩個字，一個個孩子的口水直往外冒，禁不住吞了又吞。
　　 小強看著這六個可憐的孩子，伸手向自己的懷抱里摸了又摸，一塊錢也沒有摸出來。他嘆了口氣說：“今天包工的錢老板沒給，說是等明天把剩下的活路干完了才給，孩兒們乖啊……乖乖地睡覺……等……等明天爸爸拿到錢后請你們吃一頓大餐，把今天沒有得吃的全補上……好不好……孩子們。”
　　 孩子們聽后，異口同聲地“嗯”了一聲，便倒在床上，帶著美好的夢，忍受著饑餓的折磨，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一早，小強便早早地來到街上。他希望能找到一點活，掙一點錢回家給孩子們買東西吃?？墒屡c愿違，小強直到中午都沒有找到活，也就沒有掙到錢。小強垂頭喪氣地說：“唉，要是昨天晚上我不賭錢就好了，包工掙來的一萬塊錢都被我賭光了，害得孩子們一頓飯也沒吃，這可怎么辦呀，總得想想辦法才行?！?br />　　 小強自責(zé)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老鄉(xiāng)的住處，他敲了敲門，在老鄉(xiāng)那里借到了300元錢，向老鄉(xiāng)說聲謝謝后，轉(zhuǎn)身向所謂的“家”的方向趕去。
　　 六個孩子已經(jīng)餓得清口水直往外冒了，他們看到爸爸回來后，禁不住把口水咽了又咽。
　　 小強走到孩子們面前，蹲下身子對孩子們說：“孩兒們，走，咱們?nèi)コ源蟛?，去把媽媽叫上一起?！?br />　　 大女兒妞妞聽后，轉(zhuǎn)身朝房間里奔去，拉著媽媽的手從房間里出來。
　　 小強帶著一家人來到一家餐館，他點了一些白菜、豆腐、蘿卜之類的菜，吩咐老板做成火鍋。這頓大餐雖然沒有所謂的大魚大肉，但是孩子們卻吃得多么幸福，多么高興。
　　 孩子，其實是最容易滿足的，在饑餓的鞭笞之下，他們并不奢望什么山珍海味之類的大餐，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夠填飽肚子，畢竟他們是在長身體的時候，他們需要充足的食物來補充體內(nèi)所需的營養(yǎng)，這不算是過分的要求。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消逝，它走得那么無心，從不曾在世間留下一點兒痕跡。而小強就在“賭了借、借了賭”這樣一個周而復(fù)始的輪回中穿梭，孩子饑餓的慘狀并沒有讓他有所悔改，他似乎是陷進了無底的賭潭，抓不到也不想抓住上岸的藤條。
　　 而小英呢，她卻帶著六個孩子在艱難的日子里熬著。有時孩子們吃不飽，就會瞞著媽媽跑到街上去偷。他們的生活毫無規(guī)律，在飽一餐餓一餐的境況下，他們努力地求生，饑餓就像魔鬼一樣，曾幾次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小英看著這六個可憐的孩子，是得想想辦法呀。這些日子光靠小強掙錢來養(yǎng)家，似乎是不可能了。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由大女兒妞妞帶著弟妹們在家，妞妞要懂事一些，把這個任務(wù)交給妞妞，小英放心。于是，小英就在城里獨自干起了粗活，雖然一天能掙到100塊錢左右，但是小英的心里踏實。
　　 每當(dāng)小英干完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掙來的錢為孩子們買好食物，讓孩子們不再受到饑寒交迫，這是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地方。小英把食物分發(fā)給孩子們，囑咐孩子們吃飽以后，就帶著孩子們到街上撿垃圾去了。
　　 在一條很深的巷子里，小英帶著六個孩子。小英走在前面帶路，六個孩子則按從大到小的秩序排列著跟在媽媽的后面。他們手里分別提著一只口袋，是用來裝易拉罐和塑料瓶之類的垃圾。他們一行人走到一家娛樂室門口，看見院壩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易拉罐和塑料瓶，幾個還孩子不約而同地跑去撿，只見一雙雙小手麻利地將撿起來的垃圾裝進口袋里。
　　 這家娛樂室里，濃煙滾滾，煙霧繚繞。打麻將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小英走到娛樂室大門處，探頭一看，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小強。小強坐在麻將桌旁，嘴里叼著煙，兩手不停地搓著麻將，專注地盯著麻將桌上對手扔下的每一顆麻將，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對面失望而悲憤的小英。
　　 小英看著這一切，本想沖過去把小強痛罵一頓，但她抑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悄悄地轉(zhuǎn)過身子，向孩子們喊了一聲：“妞妞，我們走——”小英哽咽著，眼睛不爭氣地流出了淚水，濕潤了她的臉龐。
　　 小英和孩子們離開這家娛樂室后，她帶著孩子們將撿到的垃圾品拿到一家廢品回收店里買了之后，在回家的途中遭遇了一場大雨，小英和孩子們被淋得像落湯雞一樣?；氐郊視r，小英趕緊吩咐孩子們把濕衣服脫了，用干帕子把孩子們身上的雨水擦干。小英一邊擦一邊吩咐孩子們依次躺在床上，并且用被子一一的把孩子們蓋好。當(dāng)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了之后，小英則在灶門前燃起火爐，將孩子們的濕衣服一件一件地烤干。
　　 正在這個時候，小強打完麻將回來了，疲憊不堪地走進屋里，看見妻子小英正在給孩子們?nèi)蓟鸷婵疽路?，問道：“今天你們出去做什么被雨淋濕了？?br />　　 對于小強的問話，小英并沒有一點反應(yīng)，她只顧著烘烤孩子們的衣服，淚水在一滴一滴地順著臉龐流下。雖然小英的面前燃燒著熊熊的大火，但是小英卻感受不到身上有一絲的溫暖，就連從眼里流下的淚水，也都是冰冷刺骨的。這一刻，小英的心是寒冷的，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寒心”吧。
　　 小英假裝一無所知地問小強：“你今天掙的錢呢，拿點錢來買點東西給孩子們吃？”
　　 “我……我……我今天沒……沒有掙……掙到錢……”小強支支吾吾的說，“今天很不順……我在……在外面找了好幾圈都……都沒有找著……唉……現(xiàn)在找零工……真他媽太難了……”小強裝著一副很憋屈的樣子，低著頭不敢直視小英。
　　 小英扭過身子失望地看著小強，顫抖著說：“那你今天夠辛苦了，沒想到和你組建這個家庭到最終換來的卻是你對我的欺騙……你欺騙我有用嗎？你看看這一群可憐的孩子，他們值得你欺騙嗎？你以為你在外面干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嗎？你覺得咱們這樣過下去還有意思嗎？”
　　 小強心想，自己在外面打麻將的事情應(yīng)該被妻子小英發(fā)現(xiàn)了，從小英的話里他似乎聽明白了什么。于是，小強為自己辯解道：“我是去找了幾圈活路，后來找不到了我才去娛樂室和朋友們打了一會兒麻將才回來，以后我不再去打麻將就是了，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小強說完后急忙從荷包里掏出300元錢遞給小英，“你看，雖然今天我沒有找到活路來做，但是我總算還是贏了300塊錢，你收著，明天買東西給孩子們吃……”其實，這哪是小強打麻將贏來的錢呢，而是他向麻友借來的。
　　 小英接過錢后，警告小強：“我不管這錢你是怎么得來的，如果今后我再發(fā)現(xiàn)你賭博的事，咱們就各走各的路，至于今后的路你該怎樣選擇，你自己看著辦?！?br />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小英帶著六個孩子一如既往地煎熬著，而小強好賭的德性卻并未有所收斂，反而是越賭越深，直到有一天，有人上家里來要債，小英一家人正在啃著饅頭喝稀飯。債主大聲地說：“小強呀，你去年欠我的錢怎么到現(xiàn)在都不還我呢？你不會是想賴賬吧？”經(jīng)過小英的好言好語，好半天才把債主打發(fā)走。后來，小英從小強的嘴里得知了小強欠別人一屁股的賭債，小英兩眼一黑，眼前一片迷茫，她感到這個家庭似乎已走入了一片深淵。
　　 從此以后，小英帶著六個孩子離開了這個不爭氣的小強，獨自一人擔(dān)起了撫養(yǎng)這六個孩子的義務(wù)。而小強似乎也沒有再管過自己的孩子，更談不上作為一個父親的責(zé)任了。撫養(yǎng)這六個孩子的壓力就像一座座大山，壓得小英踹不過氣兒。
　　 情急之下，小英只好帶著這一群孩子回到自己的娘家。小英的娘家在貴州的某個鎮(zhèn)上，鎮(zhèn)上有一所中心小學(xué)，離娘家不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