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光】蛻變(小說)
這天吃過晚飯,趙副局長的妻子照例去散步,不知不覺來到文化廣場,看別人跳廣場舞。這時,有個穿著時尚的中年婦女,走上來熱情地問道:“你是趙副局長的夫人吧?我老公是錢副局長,你在華聯(lián)超市上班,你在二層,我也在二層。平時我們不說話,但是面熟。跳舞對身體有好處,你看干什么?我來教你,很好學的?”
今天老公去省委黨校學習,有段時間才能回來。有點孤單,再說盛情難卻,就學起廣場舞來。幾天一過,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這天,錢副局長的夫人神神秘秘,小聲說道:“我聽老錢說,單位的宿舍樓馬上就要竣工了。不花一分錢也能住上,但自己掏腰包一次性付清,房子就歸自己所有。老錢想買二層大間,我不同意。不花錢住新房,豈不開心死了?你猜老錢怎么說?他說和市場相比,便宜十幾萬。轉(zhuǎn)手倒賣一下,能凈賺十幾萬,你到哪里能碰到這樣的好運氣?前天休息日,老錢從銀行取出錢,一次性付清。聽說好多人都在走后門,但能得到的畢竟是少數(shù)。這事,你知道嗎?”
趙副局長的妻子心想,老公不在家,我又不在他單位,怎么能知道?但她心有不甘,討好地說:“我哪能知道?你回家問問錢局長,假如還有,幫幫忙買一套,等我老公回來,我們夫妻倆一定登門感謝?!?br />
第二天,錢副局長的夫人見面就說,局里早就給趙副局長留了一套,不然這時候哪能買到房子?
趕上禮拜天,趙副局長的妻子就去銀行取出款,在錢副局長和他夫人的幫助下,一次性付清了房款。她本想給丈夫一個意外的驚喜,就沒有打電話告知他。哪料這次,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三個多月后丈夫歸來,趙副局長妻子滿臉堆笑地說:“我在你單位買了一套房子,你猜猜看,我花了多少錢?”
丈夫一聽,陡然晴轉(zhuǎn)多云,滿臉愁云,嘖嘖嘴嘆氣道:“你呀你……你惹禍啦?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打電話和我商議?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哎……”
“這有什么,都有正規(guī)手續(xù),也不是見不得陽光?再說也不是只有我一家,錢副局長不也買了?”妻子滿腹狐疑地說。
丈夫一直在鄉(xiāng)下工作,妻子是農(nóng)村戶口,只有托關(guān)系才能打臨時工。在城里買了商品房,裝修一年多,丈夫來城里工作也只有兩年多。兒女讀大學要錢,兒子去美國深造要錢,自己就那么點死工資,假如認真地查錢的來歷,那不明擺著是貪污受賄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現(xiàn)在是競爭局長。對方抓住辮子不放,那麻煩事就大啦!哎,這道坎怎么過得去……
趙副局長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夜,也想不出好對策。第二天,強打精神去上班,椅子沒捂熱,就被局長喊去了。有人去紀委舉報他,巨額財產(chǎn)來歷不明,紀委馬上會來人。他從今天起,就不要上班了,停職反省。
不一會兒,紀委來人堵住門口,趙副局長繳了手機。從今往后,和外界隔絕。只有案情大白了,才可以恢復自由。當時,和紀委工作人員一道回家,取走了生活必需品。
到了下班時間,等得不耐煩了。趙副局長的妻子,拔打了丈夫的電話,關(guān)機。又慌忙拔打單位的電話,才知丈夫停職反省了!她當時驚得“啪”地一聲,手機掉地下,愣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斑@都是自己惹的禍!”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時,哪有心思吃飯,擦擦眼淚,強打精神打的去了堂弟家。
她的堂弟是市委辦公室主任,一見面,她就流著淚帶著哭腔說:“孩子他舅!你姐夫攤上事了,你可要拉他一把?”
聽了姐的敘說,老舅說:“姐,你平時那么聰明,遇到這事干嘛不事先打電話問問姐夫?或者問問我,也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窟@事真有點麻煩,我聽到消息就在想辦法,幫幫姐夫,可是想不到好辦法呀?左思右想,大概只有孫副市長能救他。他和姐夫是老同學,平時關(guān)系也好。我想他會幫忙的……”
他們又打的去了孫副市長家,接待很熱情。他說,我和老趙是老同學,能幫上忙,我一定會盡力去幫。這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只要說出錢是從別人那里借的,不就行了?關(guān)鍵是找出幾個有錢的親戚朋友,但也要注意專案組個個都是人精,不要糊弄他,到頭來適得其反。這事急切不行,慢慢來,總會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的。
趙副局長的妻子思前想后,婆家娘家兩邊,都找不出有錢的親戚來。子女上學、買房和結(jié)婚,像三座大山一樣,壓得人踹不過氣來,他們巴望你借錢給他們,你向他們借錢,那不亞于大海撈針?老舅說,那不是真的去借他們的錢,只是借用他們的身份證去銀行登記一下。但是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誰是好人壞人?數(shù)額大,不是找三五人就能解決問題的。假如再有人舉報,那不是火上澆油?
趙副局長的妻子本來就是勢利眼,嫌貧愛富,婆家娘家關(guān)系處得都不好。這事還是瞞住好,從此吃不香睡不眠,人看著瘦了下去。多次去老舅那里去打聽,才知問題有點嚴重。老舅想見姐夫的面都不行,只有從小道消息知道,丈夫一直寫些不痛不癢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搪塞組織。對關(guān)鍵問題,守口如瓶。只是一再提出,要和妻子見上一面。聽說人瘦得走了樣,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這天,趙副局長的妻子帶上一萬元,來到老舅家,憂愁地說:“老舅,你費點心!這事老拖著也不是好事?你是不是請幾個人,聚一聚?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賽個諸葛亮?人多總會想出辦法的,這一萬你先用著,不夠我再拿,總不會讓你倒貼錢的?”
“姐,吃飯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現(xiàn)在風聲這么緊,誰還敢明著下飯店,除非不想要烏紗帽了?還是暗地送禮,只要收下禮了,事情就好辦了。我不好出面去送禮,只能私下里說幾句得力的話。孫副市長的家,你也認識你就試試吧?軋鋼要軋在刀刃上,送禮要送得力的人。我認為孫副市長和姐夫是老同學,關(guān)系一直不錯,他會幫忙的?!?br />
這天晚上,趙副局長的妻子客套幾句后,遞上裝有一萬元的信封,請孫副市長幫忙請人吃飯,疏通疏通關(guān)系。孫副市長卻婉言拒絕了,他說我們是朋友,能幫忙一定會幫的,怎能收禮呢?耐心等待吧,組織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趙副局長的妻子心灰意冷往家走,中途又打的去了老舅家。老舅聽了半天不言語,突然笑著說:“一萬連吃飯帶送禮,確實有點輕了?打點關(guān)系,哪能少了錢?多少能打動他的心呢?在這節(jié)骨眼上,不是內(nèi)里人,你給再多錢,也沒人敢收呀?這也是個難事……”
這天,女兒不知從哪里聽到風聲,趕回家想問清楚。母親痛苦地說,是真的暫時還瞞著,包括你和親戚朋友。說了前因后果,母女倆半天不語。
“媽,你給這點錢打發(fā)叫花子?孫叔叔肯幫忙就夠義氣了,你還想他倒貼?打通關(guān)系,少了錢怎行?你把一萬給我,我再從我的卡里取點錢試試看?”女兒趙臘梅憂心忡忡地說。
趙臘梅曾經(jīng)跟著老爸,去給孫副市長拜過年,他家認識。第二天正好是禮拜天,趙臘梅去后,回來后對母親說,這事看起來有希望了,孫副市長答應約幾個朋友聚一聚。不知為什么,當時推來推去就是不收禮。
次日,孫副市長打電話說人已經(jīng)約好了,叫趙臘梅快來。她打電話請老舅也去,老舅說孫副市長沒有預約他,還是不去的好。見了面,趙臘梅就問去哪家賓館?孫副市長微笑著說,城里的賓館,誰還敢去?還是去市區(qū)外很遠的農(nóng)家樂土菜館最好。
一個多小時候后到了,孫副市長約的朋友一個都沒到。他不斷地打電話去催,最后只得無奈地說,都是臨時有事來不了。趙臘梅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孫副市長瞥一眼說:“臘梅你放心,他們不來不要緊,都答應辦事了,不來吃飯,省點。這家飯店有野味,是不是來點野雞野兔?”
孫叔叔,你看著辦吧?趙臘梅說道。這時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上了幾個菜,她一嘗還真嘆服孫副市長有眼力,風味獨特,有的菜你花大價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邊喝邊聊,趙臘梅也能喝幾兩酒,但她哪是孫副市長的對手?不用說喝多了,等她醒來已是深夜。粉紅色的燈光下,自己衣服脫得光光的,她早有心里準備,但變?yōu)楝F(xiàn)實她還是震驚和憤怒了。為了爸爸的前程,為了這個家,她作出這樣的犧牲,值得嗎?她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趙臘梅貌如天仙,端莊秀麗,美得有氣質(zhì)有個性。她知道貪官從本質(zhì)上說喜愛兩點:財和色。這要破點財,賣點色相而不失身,大概能有轉(zhuǎn)機。有什么辦法呢?倒了父親,弟弟也會倒下,這是人生十字路口,唯有自己作點犧牲,才能度過難關(guān)?
從見面中,孫副市長盯著偷看堅挺的胸脯,就知道只要自己作出犧牲,事情會有轉(zhuǎn)機的。但她還是惡心父親的酒肉朋友,用這樣卑鄙的手段,玷污自己清白的身體。她偷偷地流著淚,過了很長時間,心情才平復下來。打開手機,和孫副市長的通話記錄,已經(jīng)被他刪除,坤包里的四萬元沒有了。自己是“第一次”,也被孫副市長處理得不留一絲痕跡。這才想起他還兼任公安局局長,反偵查手段能不高嗎?明知人家有求與他,這樣做有人性嗎?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我趙臘梅放過你,你總會碰到狠茬子的?
心情終于平復下來,關(guān)了粉紅色燈,換上雪亮白燈,準備整理一下床。老天有眼,被單面上還是畫有不雅的“地圖”,陡然想起坤包里的口紅。還好還在,就把被單面放在包里。再一看,桌上放著用茶杯壓著的紙條,是電腦打印的白紙黑字:帶上身份證去方集信用社找錢升仁主任。
第二天早晨趙臘梅趕回家,和母親一道去方集信用社找錢升仁主任。他想得很周到,用四個朋友在方集的房子在信用社做抵押,貸了將近五十萬,又補辦了相應的貸款手續(xù)。再去市紀委辦公室,遞交貸款手續(xù)復印件。老爸終于回歸自由了,有了這次波折,他不愿回到原單位,趙副局長已升任局長了,請求組織調(diào)離到別的單位。
有了這次經(jīng)歷,趙臘梅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第二年過春節(jié)家人相聚,發(fā)現(xiàn)她鼻梁上架著眼鏡。母親吃驚地問:“臘梅,你上大學都沒有戴眼鏡,為什么出來工作了,還這樣沒日沒夜地刻苦學習?”
“媽,我迷戀上網(wǎng)了。”趙臘梅笑嘻嘻地說,“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么?”說著從坤包里,拿出一本裝幀講究的磚塊樣的厚書:“《天堂與地獄》是我寫的,出版啦!改編電視連續(xù)劇的合同,我已簽訂了。開過年就要開機拍攝……”
“想不到,我的女兒還這么牛氣!”趙副局長滿臉喜氣地說,“但是要注意身體呀,沒有身體,金錢名譽都是空!”
“爸,你放心,你的女兒不會那么傻!”趙臘梅說著,忍不住又說,“我的第二部長篇已經(jīng)完稿,已有出版社和我在商談……”
這真是大喜事,全家人高興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趙臘梅成了網(wǎng)紅,她寫的小說點擊率很高,打賞也很豐厚。弟弟這段時間,也順利地在美國某高校獲得博士學位,回國后在合資企業(yè)謀得了不錯的位子。
這天上午,趙臘梅終于鼓足勇氣,推開了省紀委的大門。她要投訴孫書記(孫副市長此時已升任市委書記。)收取了四萬元,為父親洗脫貪污受賄罪名。同時也狀告他強奸了自己,他當時還兼任市政法委副書記和市公安局局長,反偵查能力很強。但是趙臘梅還是錄下了他的音頻證據(jù)(包括床上做愛的聲音和他自言自語),是她的閨蜜從國外帶給他她一只口紅筆。手在描紅唇,底部米粒大的錄音開關(guān)一動就能錄音了。真是百密一疏,幸虧他當時想不到,要不然拿去了,現(xiàn)在找證據(jù)還真難。同時也遞交了畫有“地圖”的床單,還有手機拍下房間和農(nóng)家樂土菜館的幾張照片。同時從提款機里取出幾十萬元堆在桌上,流著心酸的淚說:“我當時怕影響弟弟的學業(yè),不敢舉報。同時我也沒有錢,幫爸爸退還給公家,好減輕他的罪……”
走出省紀委大門,趙臘梅忍著淚,拔通了爸爸的電話:“爸爸,對不起!你還是去自首吧……你的女兒不能容忍欺負她的壞人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