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我的攉菜情結(jié)(散文)
一到冬天,我家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菜——攉菜。它是一盤再普通不過的菜,甚至上不了任何席面,我卻一直鐘情于它,百吃不厭。
我查字典,求百度,到底也沒找出它的一個學(xué)名,因為味酸,和東北酸菜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道獨特的過冬菜,就河?xùn)|方圓一帶,沒人把它叫酸菜,有的叫它“黃菜”,有的稱為“攉菜”。有次去逛超市,在腌制品區(qū),赫然豎著一個牌子,上寫“自制霍菜”,心中一動,近前看去,果然就是我喜歡吃的攉菜。它作為商品進入市場,也就是近幾年的事。
北方各省冬天都有臥酸菜的習(xí)慣,只是用料略有不同,我們晉南的攉菜主要用料是白菜蘿卜芥菜之類。做攉菜的這一天,就像舉辦一項盛大活動,全家總動員,蘿卜幾筐白菜一堆,有洗菜的,有擦蘿卜絲的,有切白菜的,忙上半天功夫,一缸的攉菜才能做好,然后放在溫度較高的地方讓它發(fā)酵,發(fā)酵好了的攉菜,對溫度要求很嚴(yán)格,溫度越低,它的生命力越長,所以一般都要把發(fā)酵好的攉菜缸挪放到院子里,撈取攉菜的時候,攉菜缸里往往會結(jié)一層冰,需敲破冰在冰下取出攉菜。如果溫度不適,它在短時間內(nèi)就會發(fā)粘變質(zhì)無法食用了。一缸攉菜,會陪伴人們整個冬天,不管你愛不愛吃,它曾經(jīng)都成為我們冬日餐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菜。
現(xiàn)在人們吃攉菜,主要是吃個新鮮,作為一種調(diào)配菜品,但三四十年前,冬季的蔬菜品種非常單調(diào),家家除了儲備一菜窖的白菜蘿卜作為過冬菜,還會腌制一缸的白蘿卜、胡蘿卜和秋后拔蔓的小黃瓜,甚至白蘿卜的葉莖。那時,咸菜缸、攉菜缸和菜窖已成為家家戶戶必備的器具和設(shè)施。
我是在鄰村上的初中,每天要步行兩公里左右上下學(xué),那時,我每天的午飯就是水煮攉菜泡饃,家里有一個小砂鍋,能裝一碗飯左右的樣子,每天放學(xué)后,我就在攉菜缸里撈半碗攉菜,倒在砂鍋里,然后加上水和鹽,煮開了泡上饃,放上很多的辣子面,片刻功夫就是一鍋飯,也不往碗里倒,就端著砂鍋吃,一頓午飯就搞定了。記憶中每天都是這樣,而且我很喜歡吃,那飄著一層紅紅的辣子,那酸酸白菜蘿卜,吃的人渾身冒汗,每天中午的一頓攉菜飯,雖然一點油水也沒有,卻是那時冬天我感覺最美味、最溫暖的午飯!
參加工作后,我就吃食堂飯了,比在家吃的菜要豐富很多,冬天里也不會再每天吃攉菜,可過不了幾天,我就特別想念攉菜那種熱騰騰、酸溜溜的味道。所以我會時常懷著急不可耐的心情,騎車十幾里地趕回家,就為那一口酸爽的、令人口生津液的攉菜,仍然是水煮攉菜,仍然沒有任何油分,但對我來說,它卻是一道別樣的美食,讓人欲罷不能。
后來,在工廠時間待長了,便結(jié)識了鎮(zhèn)上一些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她們都知道我愛吃攉菜,每到冬天,會隔三差五給我送來攉菜吃,我一邊享受著它給我?guī)砦队X上的快感,一邊感受著友情的溫暖,多少年過去了,那些看似一件件的小事,早已定格成一幕幕難忘的鏡頭,珍藏于記憶深處,時不時它會穿越時空,在眼前晃動,悠悠往事猶如昨日一般,不由心生溫暖!時間愈久,愈彌足珍貴。
再后來,我出嫁到了婆家,冬天里沒見過婆婆臥攉菜,一個初到婆家的媳婦,自然不好意思問及。先生的姑媽家就在我家附近,我們回家時經(jīng)常會去姑媽家坐坐,那年冬天在姑媽家的院子里看見一個一人高的大瓷缸挨著窗臺邊放著,上面壓著一塊石板,我好奇心起,踮起腳尖用勁掀開石板一看,一股熟悉、親切的味道撲鼻而來,??!攉菜,我不禁喊出了聲,姑媽笑著說,好菜吃膩了,想吃攉菜啦?我趕緊聲明:不是,我從小就愛吃的!姑媽說,那還不容易,多太太,想吃多少吃多少。從此,冬天里每次回去都會在姑媽家的大缸里撈攉菜吃。婆婆也知道了我愛吃攉菜,如果知道我們要回去,她就會提前去姑媽家的大缸里撈上一盆的攉菜,讓我美美享用幾頓,姑媽家人口多,每年冬天都是做一大缸子的攉菜,一直吃到來年的開春。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流傳說,咸菜、攉菜中含有致癌物質(zhì),建議不吃或少吃這類食物,再者現(xiàn)在一年四季啥時令菜都不缺,人們不再把攉菜作為過冬菜了。所以它似乎銷聲匿跡了很長時間,但愛吃它的人大有人在,每年冬天我依然可以從親朋好友那里討得攉菜吃,冬日里始終沒有缺過這道菜。我壓根不相信這么美味的菜會有致癌物質(zhì),我奶奶一輩子都吃攉菜,八十高壽,無疾而終,攉菜致癌,無非傳言而已。
幾年前,先生的一個戰(zhàn)友給他打電話問:吃攉菜嗎?他愛人做了一大缸的攉菜。因為是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戰(zhàn)友,很熟悉,所以也沒有客氣,就去他家裝了一塑料袋攉菜,還沒吃完,又打電話來問吃完了嗎,吃完了就來取。就這樣,幾年了都是他家做,我家跟著吃,吃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去年冬天我準(zhǔn)備自己嘗試做,入冬后我就用那種泡菜壇子學(xué)著做攉菜,開始不得要領(lǐng),白菜蘿卜弄滿一壇子,可總是不成功,不是發(fā)酵了水溢出來,就是發(fā)酵過頭,上面浮一層起泡的白沫,不能吃。從前只知道吃,根本沒操心怎么做,而且也覺得它沒啥技術(shù)含量,就是把菜放入缸內(nèi)讓它發(fā)酵罷了。后來才知道沒這么簡單,隨后專門請教了別人,才學(xué)會了臥攉菜:要把填入壇里的菜用搟面杖使勁搗瓷實,而且因為它要發(fā)酵,所以不能把壇子填滿,要留有一定的空隙,然后鋪上一層白菜葉子,再壓一塊能放進壇子里石頭,續(xù)上沒過菜的溫水讓它發(fā)酵。在行家的指導(dǎo)下,終于做成功了,并深受鼓舞,一壇吃完了,又做了一壇。不但自己吃,還送朋友和鄰居吃,心里除了樂滋滋還有點小得意。今年做攉菜時,先生也來了積極性,主動幫我做。吃著自己做的攉菜,很有一種成就感,各種吃,炒著吃,蒸著吃,攉菜水下面條吃,油潑辣子漂一層,實在撩人食欲,一盤不登大雅之堂的攉菜,對我來說,勝卻美味無數(shù)!
一家饃饃一個味,百家攉菜味不同,我吃過很多家的攉菜,每家攉菜的味道都有不同,但在不同的味道里,我品嘗到的愛,品嘗到的友情都是相同的。有的朋友雖是多年不見了,但那份淡淡的情感,卻像是綻放在心中一簇簇賞心悅目的花朵,讓我常常陶醉其中。有的親人已與我天人相隔,永難相見,可血濃于水的親情常令我夢牽魂縈。那曾經(jīng)一碗碗令我難忘的攉菜,早已凝成一幅幅永不褪色的美圖,珍藏于我的生命相冊里,讓我感知人生冷暖,頓悟生命的厚重和內(nèi)涵。它們那么平常,那么微不足道,卻值得我一生去品味,一生來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