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往事如煙，可有些往事卻無法如煙，往往龜縮在心海深處，一經(jīng)觸碰，鮮活如初。在我的心房中，一直有著二個姑娘翩躚舞動著，初戀情人般地糾纏著我的心緒，揮之不去，驅(qū)之不走。一個是一襲黃衣、晶瑩剔透的洋姑娘，一個是艷紅一身、光彩奪目的紅姑娘；有時各自獨處一隅，脈脈含情地凝視著我，有時蓮步風(fēng)生地同臺亮相，卻又猶抱琵琶半遮面，在拋起的水袖的遮掩下媚眼送情，讓我坐臥不安，垂涎欲滴。
　　
　　 一、洋姑娘
　　 洋姑娘，不是通常所說的外國姑娘，它是一種野生的植物，它也給我童年時帶來了一份舌尖上的美味。
　　 洋姑娘，又叫燈籠籽，龍王蕩人通常叫它為油端端，它是一種一年生的草本植物。由于龍王蕩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氣候環(huán)境，使得洋姑娘成為了夏苗秋果的植物（在煙雨江南，洋姑娘春苗夏果、夏苗秋果、秋苗冬果，甚至還有的會冬苗春果，一句話，四季都可以看到洋姑娘的倩影。），往往躋身在夏種秋收的旱植物的阡陌壟行間，既得不到陽光的充分照射，也得不到風(fēng)雨的沐浴和梳理，兀自在濃濃的綠蔭下生長，以頑強(qiáng)的生命力繁衍。
　　 很是汗顏，我無法準(zhǔn)確地說出洋姑娘是在哪一天破土而出的，那是因為它大多生長在高粱、玉米和大豆等旱植物田間，而這些旱植物苗期都要經(jīng)過數(shù)次鋤草，排在雜草之列的洋姑娘即使根深苗壯，也會被鋤頭連根鏟除，因此洋姑娘的苗期只能夠是在走進(jìn)炎炎盛夏之時，那些種植的莊稼業(yè)已過膝，葳蕤生長，人們才會停止鋤草，才會有機(jī)會出苗，有空間生長。
　　 第一次吃上的洋姑娘，是我一個姐姐參加生產(chǎn)隊收割大豆帶回家的。那是一個中秋月明時節(jié)，早早吃過早飯的姐姐，匆匆忙忙地拿起一把磨成為一彎月牙狀的鐮刀，走進(jìn)了大豆地。到了中午回家時，從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大把東西，塞到我手中：“給你好吃，嘗嘗吧?！彪S即，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我望了望手中宛若揉皺的牛皮紙外皮的東西，又望了望姐姐，這時姐姐才明白了我的意思，順手拿過一個洋姑娘，雙手掐住洋姑娘梢頭，輕輕一拉，就撕開了洋姑娘的外皮，露出了洋姑娘那半公分直徑的球形果子，晶瑩剔透，宛若黃玉雕琢，無怪它有著洛神珠的美譽，同時它還散發(fā)著特有的馨香。還沒有等我看清，姐姐就將外皮翻向果柄，并捏住外皮和果柄，將果子塞進(jìn)我的嘴里：“咬，將果子咬下。”只一嚼，立刻滿口氤氳香味，濃濃的甜意瞬間就在舌尖上滾動起來，不僅包容著葡萄、草莓等水果的味道，甜而不膩、油而不澀的汁液十分爽口宜人，下意識地連忙咽下……徹底讓我領(lǐng)略到洋姑娘的美味。
　　 背起書包上小學(xué)時，稍有空閑，就會在放學(xué)的路上鉆進(jìn)莊稼地，讓我知道了洋姑娘的生長過程。洋姑娘的主干不高，往往在高出地面十公分左右就開始分枝長岔，形成傘狀冠，枝繁葉密，一抹翠綠。它的葉形心狀近卵形，葉面光滑無毛，極具光澤的同時有著羽狀的脈絡(luò)紋理。整個夏季，洋姑娘都在莊稼的濃蔭下生長枝葉，只有到了秋風(fēng)舞動時，才慢條斯理地從枝葉的腋下孕育花蕾。
　　 洋姑娘的花蕾往往是一個葉腋只懸掛一個，青綠的顏色，一旦綻放，就舞動出潔白的花瓣，散發(fā)著撲鼻的清香。盡管它的花香攜帶著一種淡淡的苦澀味，仍然引來蜂飛蝶舞，從而巧妙地解決了授粉問題?；ɑ曷涞睾螅氏壬L出一個個苞衣，并隨著內(nèi)部締結(jié)的果子生長而不斷膨大，形成燈翠綠色的外罩，并擁有著明顯的四五條縱向勒紋，咋看就是一只只懸掛著翠綠色的燈籠。
　　 之所以龍王蕩人將它叫做洋姑娘，其一是說明它是來自國外的一種“舶來品”植物，與龍王蕩土生土長的紅姑娘化清了界限。其二是生長在里面的球形的果子，一直躲在內(nèi)部生長，恰似生長在閨閣中處子一般羞澀。
　　 再炎熱的夏天也阻擋不了季節(jié)的腳步，總是要百無聊賴地向涼爽的交接。一陣陣秋風(fēng)的舞動，不僅吹紅了高粱的臉，也搖響了大豆的風(fēng)鈴，更將玉米的胡須染黑……同時這些植物推向了成熟期。就在這些被秋風(fēng)吹瘦的莊稼地里，陽光終于垂青到了洋姑娘，嫣然一笑地?fù)Q上了鵝黃的內(nèi)衣和外套。
　　 瓜熟蒂落，洋姑娘也有著瓜的這個習(xí)性。隨著果子的漸趨成熟，不知是承載不了果子的重量，還是無法擔(dān)當(dāng)果子的芬芳，果柄終于從自己葉腋上脫落下來，聚集在自己的根部周圍。盡管果子繼續(xù)汲取苞衣的營養(yǎng)，化為自己的芬芳和甘甜，但苞衣寧愿干枯也不會破損，只是將自己的鵝黃色改為棕褐色，等待著人們的收集和享用。
　　 長大后，我才知道，洋姑娘不僅是一種味美的水果，還富含維生素B和C，不僅能夠美容養(yǎng)顏，對抗壞血病還有著預(yù)防的作用，更可以降低“三高”，主治黃疸肝炎。因此，洋姑娘也是一種藥食兩用的果子。
　　
　　 二、紅姑娘
　　 我一直對紅姑娘情有獨鐘，并一直對紅姑娘有著一種神秘感。
　　 我鐘情的紅姑娘不是人，而是一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蒂結(jié)出的果子，學(xué)名為酸漿，莖高可達(dá)七八十公分，其艷紅的球形果子光澤圓滑，潤，透，恰似紅珊瑚雕琢而出，厚厚的苞衣一抹橙紅，圓鼓鼓地豐腴著，咋看就是一只只紅燈籠懸掛在青枝綠葉之間，既給人一種喜慶的風(fēng)味，又恰似一幅充滿詩情的畫卷。
　　 感到紅姑娘十分神秘的緣故，那是因為它有著與眾不同的喜好，喜愛在好多植物都無法存活的蘆葦蕩中兀自生長，這種不怕貧瘠又不怕陰暗的習(xí)性，著實讓人折服。在我的老家村莊的東首，曾經(jīng)有著一塊大約五十畝的沼澤地，其間大多密布著大小不一池塘，春夏秋三季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蘆葦，別說莊稼無法存活，就是那些樹木也難以生長，但紅姑娘卻偏偏選中了那里，年復(fù)一年繁衍著，也給龍王蕩的孩童帶來了一份難得的口福。
　　 我感到紅姑娘神秘的第二個原因，就是它不經(jīng)過霜打，即便是成熟的艷紅的果子也無法食用，不僅苦到了極點，讓人難以承受，它還將苦味牢牢粘在口舌喉中，即便你漱口十次，也會讓你苦上三天。然而，一旦白露為霜，紅姑娘就會產(chǎn)生漸變，將濃濃的苦意逐漸化為甘甜，同時也會將橙黃的果子轉(zhuǎn)變?yōu)槠G紅色，呈現(xiàn)著玲瓏剔透的體態(tài)。幾場白霜過后，苦到極點的果子卻又登峰造極，甘甜到無法言喻的地步。
　　 讓我感到紅姑娘神秘的第三個方面，默默生長在蘆葦蕩的它，不僅含有人體必須的十幾種氨基酸和礦物質(zhì)，極具營養(yǎng)價值，可保孩童口福外，還全身是寶，根、莖、葉、花、果都是藥材，而且是唯一沒有副作用的藥材，對治療糖尿病很好的治療效果；就連它那紅紅的果皮和苞衣，也可以提煉無公害口紅的主要原料。
　　 很是汗顏，由于紅姑娘生長在茂密的蘆葦蕩，不僅有著許多墳垠錯落，更有許多蛇蟲出沒，讓我們這些孩童心生懼怕，不敢輕易進(jìn)入，因此我對紅姑娘的生長過程不甚了了，比較陌生。我只能夠告訴你，它每年在四月份在蘆葦?shù)木G蔭下，從宿根上發(fā)芽，然后破土而出，生長出直立多棱的青綠色莖稈，少有枝杈；互生著翠綠的卵形葉子，葉邊緣有波狀鋸齒；每年的六七月就花綻蕊吐，盛開著潔白的花朵，散發(fā)著特有的馨香。
　　 有花開之時，就有花落之際。一旦花魂落地，就蒂結(jié)出青綠色的幼果，羞澀地躲藏在翠綠色的苞衣中，猶如一位靜雅的處子端坐在帷帳之中，乍看就似一個個翠綠的燈籠懸掛在葉腋之上。隨著漿果的不斷長大，苞衣也迅速膨大，并逐漸自己過渡為淡黃色……
　　 當(dāng)歲月揭開淺冬的扉頁后，被秋風(fēng)染黃的葦葉在也無法翩舞，次第脫落而下，蘆葦蕩終于瘦身減肥，洋姑娘也得到了白天陽光的親吻，不僅羞紅了自己的臉，也羞紅了面紗般的帷帳。到了夜晚，趁著月華如水，凝露為霜，潔白的霜靜悄悄地愛上紅姑娘，為紅姑娘披上了潔白披肩，化紅姑娘的苦澀為甘甜，同時也讓紅姑娘興高采烈地披上的鮮紅的盛裝。只有紅姑娘一襲艷紅如同夜空中的紅燈籠時，孩童們才敢成群結(jié)隊地鉆進(jìn)瘦葦疏影的蘆葦蕩，去一邊采摘紅姑娘，一邊大飽口福；貪心時，往往會脫下自己衣褲，去裝紅姑娘。
　　 也許是紅姑娘前期的苦保護(hù)了自己，不僅沒有病蟲害，連與人類爭食的鳥、鼠等小動物也禮讓三分，避而遠(yuǎn)之，因此，連成熟后落到地面的紅姑娘都完好無損。與此同時，紅姑娘還是一種極易保存的果子，室溫中，從深秋一直可以保鮮到初春，不僅不會變質(zhì)，反而越發(fā)鮮紅和潤透，更越發(fā)鮮甜可口。隨著春天的到來，儲藏的紅姑娘的苞衣會發(fā)生紗化，薄如蟬翼，化艷紅為潔白，那鮮紅的漿果更是秀色可餐，恰似紅蓋頭下待嫁新娘，脈脈含情，楚楚動人。
　　 溫馨提醒：雖然紅姑娘是中國歷史上特有的藥食兩用的野生水果，是一種新型的保健果品，更是一份難得的舌尖上的美味，但一次性不宜食用太多，不然，容易傷害舌胎；紅姑娘有著清涼解熱、化痰止咳、利尿瀉下和治痛風(fēng)的功效，甚至有著降血壓血脂和治療乙型肝炎的作用，但它有著墮胎之弊，面對紅姑娘的誘惑，請孕婦閉住饞嘴。
　　
　　 離開蘆葦蕩后，我就走進(jìn)了煙雨江南，曾經(jīng)在江邊徘徊過，曾經(jīng)在山澗躑躅過，曾經(jīng)在湖濱尋找過，曾經(jīng)在河岸搜索過……
　　 結(jié)果是：夢中情人般的洋姑娘倒是如同經(jīng)典旋律，遍布著山水阡陌，風(fēng)靡著大街小巷，季風(fēng)一吹，醉了男孩女童和無數(shù)亮男靚女。
　　 可，視若紅顏的紅姑娘卻難見蹤影，問及當(dāng)?shù)氐慕先?，答曰：曾?jīng)有過，可，丁香女人般地消失在青石板鋪就的古巷煙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