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挖霧樓根(微型小說)
岳西鄉(xiāng)下方言,霧樓是指下雨天過后籠罩在山腰或者山頂上那一層像棉花一樣白的濃濃的潮濕的霧氣。
記得很小的時候,老人們跟我說過這么一個故事,就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因為家庭變故被迫下嫁給一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楹蟮娜兆拥挂惨率巢蝗保狡届o靜,小姐不嫌莊稼漢窮,莊稼漢也知道心疼老婆,在家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聽老婆安排。但是有一天,莊稼漢因為被人糊弄闖大禍了,幸虧老婆機智,化險為夷。俗話說,妻賢夫禍少,真的是這樣啊,具體的事情經(jīng)過,等我細細的說個明白。
古人崇尚武力,所以習(xí)武的人就非常多,到處都有,有些人習(xí)武是為了強身健體和護國安民的,有些人習(xí)武是為逞兇作惡到處找人挑戰(zhàn)的。小姐與莊稼漢婚后不久,他們所生活的小鎮(zhèn)上就來了這么一個打手。他到處張貼廣告,上面寫有一句“打遍天下無敵手!”本地有很多人和他比武,都被他打下臺來,非死即傷。那一天,莊稼漢到鎮(zhèn)上買鹽,店老板知道他老婆武藝高強,只是沒有見識過,并且認為只有他老婆才能戰(zhàn)勝這個打手。在稱鹽的時候?qū)ηf稼漢說,你買這么多鹽,我還沒紙給你包呢,你幫我把貼在店外墻上的紙撕下來,我還能多給你稱一些呢。莊稼漢因為不認識字,也不知道店老板是好心還是惡意,就撕下了布告,還很高興地包鹽回家了。
回到家中,他老婆把鹽倒進罐里的時候看到了布告上的字,只說坑死了,坑死了!就問莊稼漢到底是怎么回事?莊稼漢就把買鹽時店老板叫他撕店外墻上紙的事說了一下,還說了一些所見所聞,他老婆對面前這個老實巴交又只有一身蠻力氣的男人氣得無可奈何。他老婆知道已經(jīng)揭下了別人的挑戰(zhàn)書,責(zé)備自己的男人是沒有用的,打手是遲早都要找上門來,得好好想個巧妙的辦法來對付。她冷靜的思考了一下,就叫莊稼漢把平時搗米用的碓臼挖起來,洗干凈倒扣著擺在供桌上。她自己給莊稼漢準備了一些洗換衣服和干糧,叫莊稼漢趕快到深山老林里去找戶人家躲起來,打手來了,她自己來面對。莊稼漢很聽話的,一一照做了。
且說莊稼漢揭布告的事被店老板給說了出去,很快就讓打手知道了。打手這段時間已經(jīng)打敗了很多人,正得意洋洋還以為找不到對手呢,既然有人敢揭了他的挑戰(zhàn)書,又怎能放過?便急匆匆地帶一幫人找上門來。打手找到了揭他挑戰(zhàn)書的男人家,進門后只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家里起麻紡線。就問,你家男人在哪里?他揭下了我的挑戰(zhàn)書,我要和他比武。這個女人就說,我男人挖霧樓根去了,到底人在哪里,我這個在家里只會燒鍋洗碗起麻紡線的女人哪里曉得喲,這方圓幾百里大山頭多得很,你想和他比武你自己找去。打手又問,那他什么時候回來?這個女人就說,這我就更不清楚了,他什么時候挖到了霧樓根就什么時候回來,或者十天半個月,或者半年以后。跟打手來的有好多本地人,聽這個女人這么回答之后都暗暗發(fā)笑,贊嘆她機智,因為大家都知道,霧樓是沒有根的,都想著今天的熱鬧是看不成了,悄悄地回去了。只有這個外地來的打手不知道霧樓根是個什么東西,就賴在這個女人家傻等,心想著,我既然來了,就賴在你家不走,在你家吃,在你家住,怎么著也能把你男人給逼回來。這個女人也就不理他了,只專心干自己的活。
這個打手在這個女人家里閑得很著急,就起來走走,就看到了擺在堂屋供桌上倒扣著的碓臼。打手很好奇,就問這是什么東西?這個女人就說,這是我男人練功時戴在頭上的石帽子。這個打手是遠道而來的外鄉(xiāng)人,根本就沒見過這玩意兒,也就信以為真,就將它輕輕松松地拿下來,戴在頭上左右搖晃,似乎亳不費力,看得這個女人心里暗暗吃驚。這個女人知道打手不是個善良人,凡是和他比武的都被他往死里打,必須借此機會為地方除掉一害,但又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就故意激這個打手說,聽說你武功天下第一,打遍天下無敵手,原來也不過如此啊,你比我男人的武功差遠了,你知道我男人是怎么戴這個石帽子的嗎?這個打手被人吹捧慣了,最聽不得的話就是說他武功不行。就說,你男人是怎么戴這個石帽子的?說說看。這個女人就說,我男人每次練功的時候都是把這個石帽子一腳踢到半天云中,再飛起來在半空中戴好以后才回到地面上來。打手自以為自己武功蓋世,力大無窮,就說這有何難,就飛起一腳將碓臼蹋到半空中去了,然后就飛到半空中用頭去接石帽子戴,只聽砰的一聲,打手橫著掉到地面上來,腦漿迸裂,碓臼也把地面砸了一個深坑。打手死了以后,這個女人就馬上央求鄰居到山頭上找他男人回來,鄰居見到了打手的尸體以后就把消息傳得轟動了各個鄉(xiāng)鎮(zhèn),很多人都跑來看稀奇,大家聽說了事情經(jīng)過以后都紛紛贊嘆這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后來,在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提議下,眾人共同出錢按本地鄉(xiāng)俗安葬了這個打手。從此,這個女人只動口不動拳腳,只用智謀不用武功就戰(zhàn)勝打手的故事在民間代代流傳下來。
練得一身好武藝,非常不容易,必須從小就有名師指導(dǎo),日日刻苦勤奮,堅持不懈,才能到青壯年時期學(xué)有所成。練得一身好武藝,不是用來顯擺的,也不是用來比勇斗狠,爭強好勝,和逞能的。武藝再高也應(yīng)該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想著打遍天下無敵手,不怕惹禍上身,拿自己的腦袋往正在從高空下墜的石頭碓臼上碰,也是自己找死啊。鄉(xiāng)下人都知道,一個碓臼少說也有一二百斤重,從高空下墜就是銅頭鐵腦也會砸扁的,擁有一身好武藝,卻不肯動腦筋想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這個打手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死在自己的拳腳之下,真是悲哀呀。
智謀可以戰(zhàn)勝武力,一切可以利用的簡陋笨重的身外之物也是打擊惡人的最好武器啊。俗話說:“真人不露相”,這個奇女子能夠想出這么好的主意來除暴安良,其武功也肯定不差,要是雙方真的打起來了,打手也討不到便宜。這個奇女子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借力打力,真乃女中豪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