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我領(lǐng)著父親吃肉絲面，這是我工作以來第一次單獨和父親吃飯。
　　 走進飯館，我們找了一個干凈的桌子坐下來，我給父親倒了一杯水，讓他邊喝水邊看面食表。父親摘掉草帽，眼睛直直地盯著面食表，變得越來越小，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西紅柿雞蛋面9元，雜醬面9元，漿水面8元——最后眼睛瞬間停留在肉絲面上，他的嘴角不停地蠕動、咽唾沫，看著價格表，父親猶豫不決，眼睛忽閃忽閃地左顧右盼，不厭其煩地搜索著，他汗流浹背，雙手挽起袖口子，苦思冥想著。看著父親的模樣，我笑呵呵地站起來，要了一小瓶啤酒，送到父親面前，他欣喜若狂地說：“不要亂花錢，隨便吃個便飯就行了?！蔽覇柛赣H選好了沒有，他支支吾吾沒說清楚。我說：“肉絲面怎么樣？您喜歡吃嗎？”父親吞吞吐吐地說：“價格有點貴”我說：“沒關(guān)系，只要您喜歡吃就行”我給父親要了一碗肉絲面。
　　 父親拿著啤酒，翻來覆去地看著，不停地喝著白開水。我打開啤酒，硬塞到他的手中，父親在我的逼迫下，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父親放下啤酒，跟我閑聊起來。他說：“這個啤酒味道不錯，一喝透心涼，爽快”父親動作緩慢，目光呆滯，漫不經(jīng)心地一口一口地抿著啤酒，他陷入沉思中。忽然，父親告訴我：他在新疆打工時，每天和滾燙的鋼筋水泥打交道，身體好像燒焦了一樣，口渴難忍。為了補充能量，必須喝啤酒。聽著父親的講述，我心里隱隱作痛，眼前浮現(xiàn)出鋼筋水泥中的父親。懊悔自己明知父親喜歡喝啤酒，卻要了一小瓶，為我的疏忽而自責，心里暗下決心，以后一定給父親多買啤酒喝。
　　 服務員的叫喊聲打斷了我的沉思，我拿著盤子走到取飯口端好飯，在擁擠的人群中，我小心翼翼地走著，聞著著碗里香噴噴的肉絲面。一大碗細面條上有蘑菇、油菜、金針菇、紅辣椒，還有一些淡紅色肉放在最上面，中間有黑乎乎的湯。碗的四周撒有蔥花和香菜。五顏六色，香味撲鼻，令人垂涎三尺。父親笑呵呵地接過飯，邊看邊聞，好香啊！他拿著筷子在碗中不停地攪拌著，他先嘗了一個油菜，大聲贊嘆著，味道不錯；再吃一口金針菇拌面條，細嚼慢咽著，不時地喝口啤酒。這時，我的米線也端上桌了，我找了一個小碗，把木耳、火腿腸、肉丸子挾給父親，放在桌上，讓他夾雜著吃，父親埋怨我挾得太多了。我猛地一抬頭，父親滿臉通紅，大汗淋漓，我用濕巾給他擦擦汗，不停地用扇子給他涼風。趁我不注意，父親偷偷地把火腿和丸子放在我的碗里，他知道這是我的最愛，倔強的父親不會獨自分享。我低頭不語，大口大口地吃著火腿和丸子，品嘗著它特殊的味道，不爭氣的眼淚滾落到碗里，五味雜陳。
　　 為了不影響父親的心情，我借此洗手出去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笑呵呵地走進來?；貋頃r又給父親帶來一瓶啤酒，讓他享受難得閑暇時光。父親還在品味著肉絲面，他像個孩子，挑著吃我挾的菜，眼睛里噙著淚水。我悄悄地看著父親，他黑黝黝的面龐上堆滿了一道道溝壑，時而起伏，時而平坦，他的手腳有些笨拙，眼角一絲絲皺紋橫七豎八地躺著。他烏黑的頭發(fā)中夾雜著一縷縷銀絲，手上結(jié)滿厚厚的老繭，手指顯得粗糙臃腫。父親吃完肉絲面，喝起面湯來，一個熟悉的動作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
　　 記得讀高中時，每逢周末，都要帶著干糧步行去學校。有一次，天下著雨，父親陪我去學校。山路陡峭，道路泥濘，我們一瘸一拐地走著，身上的塑料紙叮當響個不停。我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不容易來到縣城。我喘著粗氣，腿好像裝滿鉛無力前行，走在一個飯館門前父親讓我們坐下來歇息。我一下子撲到父親的懷里，睡著了。一股股香味，迎風吹來，我猛地驚醒，豎起鼻子聞著，問父親：“啥這么香？是飯館的香味嗎？”父親說：“是的”我聞著飯館飄來的清香，肚子咕咕叫個不停。
　　 父親突然站起來說：“孩子，我們吃一碗面吧！”我欣喜若狂之余說：“算了吧！我們?nèi)W校吃?！备赣H拉著我走進面館要了一碗肉絲面，我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父親從身上摸出一個長方形的白色毛巾，把它打開面放著一個紙包，父親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里面藏著鄒巴巴的十元錢，這不是您看病的錢嗎？我淚眼婆娑，轉(zhuǎn)身走出飯館，奔跑在雨中……
　　 父親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撫摸著我的頭說：“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爸爸沒事的?！蔽疫煅手S父親再次回到飯館，看著桌上一大碗肉絲面，父親讓我吃，他不餓，推來攆去，我倆一人一半。他把肉絲、火腿和丸子全給我，自己僅僅留下少量的面、油菜和大量的湯。我知道倔強父親的做法是難以改變的。我迅速地端過飯碗，使勁地吃著肉絲面，聲音震耳欲聾；筷子敲打著碗底叮當響著，這聲音是那樣尖刻，那樣刺耳；鼻孔中喘著粗氣，滿腔怒火點燃我奮斗的激情；雙手緊握拳頭，腳下鏗鏘有力，心中斗志昂揚，一定要奮力拼搏改變命運；而坐在一旁的父親默默地承受著一切，他喝著面湯，吃著自帶的饃饃，淚水在眼珠子里打轉(zhuǎn)轉(zhuǎn)，靜靜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滴血，埋怨自己的無能。
　　 吃完肉絲面，我環(huán)顧四周，記住飯館的名字。急匆匆地牽著父親粗糙的手快步走在大街上。任憑雨水擊打，淚水涌動，去學校的路是那樣模糊、漫長，父親傾聽著我心臟的跳動，緊握著我的手，給我力量。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別怕，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你好好學習，一定能用改變命運”我含淚點頭答應。
　　 經(jīng)過片刻的停留，父親要回家了。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咀嚼著肉絲面特有的味道，細細回味著父親的話，奮力找尋著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中的父親。
　　 在求學路上，我與時間競爭，與太陽賽跑，與星星為伴，與困難作斗爭，最終走在成功的領(lǐng)獎臺上，成為生活的強者，時時刻刻回味著肉絲面，它是我奮斗的動力。
　　 今天，我領(lǐng)著父親再次品嘗肉絲面，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是喜，是悲？我無從知曉，只有心靈體會：肉絲面加啤酒味更濃，情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