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人生百態(tài)】風的方向(小說)
這個世界總是想要試圖摧毀你,而你該何去何從?人如同飛鳥,無盡藍天,浩瀚宇宙,若你畏懼止步,不敢相信自己能夠飛翔,那么永遠只能仰望星空,站在寒風之中瑟瑟發(fā)抖。
——題記
今天或許是簡姍人生當中最為沮喪的一天,她拿著設計稿,坐在人潮擁擠的火車內,窗外樹木匆匆飛馳而過,一群白色候鳥從窗掠過,消失于天際。看著自己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她忍不住擦拭著眼角的淚,一早精心涂抹的眼妝此刻被淚水弄花,如同一只狼狽的花貓。她將頭靠向車窗一側,默默哭泣,不愿讓人看到自己內心流淌的悲傷。
今天總監(jiān)退回了她的服裝設計稿,按照總監(jiān)的要求她熬了三個通宵,改了十二次設計稿,總監(jiān)卻無情地將她的設計稿拍在了桌子上,然后還嘲笑是垃圾。不僅如此,就在她離開總監(jiān)辦公室的時候突然接到外婆病危的消息,這個消息令她最終崩潰不已,她急匆匆買了回去的火車票。
此刻的簡姍覺得自己的人生簡直就糟透了,這一生竟是如此失敗,不僅別人覺得她失敗,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失敗。三十二歲的她,四年前和即將步入婚禮的男友分手,原因是男友愛上了她的閨蜜,又是俗套的狗血劇情,然而她卻從未想過這種俗套的劇情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男友說對她沒有感覺了,和她在一起如同一潭死水,就在他們相愛了八年時間之后,他以彼此性格不合為由和她分手,她覺得簡直可笑,性格不合?騙鬼呢?性格不合八年前為什么不分手?或許她也不能怪他,他只是在八年之后遇到了更好的人,然后才會提出要離開她……
之后的四年里她將自己的全部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中來,她希望能夠在事業(yè)上獲得一定的成就,以此來撫平感情上受到的創(chuàng)傷,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即便她如何努力,如何百般討好,她的設計總是不合總監(jiān)心意,總監(jiān)總說她的服裝設計沒有新意,沒有靈魂。或許是她不再年輕的緣故,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設計出來的服裝已不受人喜愛。身為服裝設計師,她渴望自己能在這個行業(yè)闖出一番名堂,小有名氣之后就開個人工作室,然而這些夢想顯然已經(jīng)遙不可及……
在什么時候她曾經(jīng)以為這一切都不是夢,只要她想就能成真,哦……或許是小的時候她曾經(jīng)這樣想過。她曾幻想過自己長大之后會穿著自己設計的婚紗,嫁給自己的白馬王子,然而一切都是浮云,她沒有找到她的白馬王子,也沒有為自己設計過任何一件衣服。
然而最令她感到糟糕的是身邊的大叔在下站之前竟然遞給她一張紙巾,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拎著行李箱沉默地下車。她不愿打擾別人的一場悲傷,最終還是換來了陌生人的憐憫,她覺得自己簡直可悲至極,想到這兒,看著身旁空下來的座位,越發(fā)傷感起來。
火車經(jīng)過短暫的停留,繼續(xù)朝下一站奔馳而去,看著遠處的鐵軌,她曾幻想過鐵軌的盡頭會是什么,也就是在那一刻她遇見了她——南風。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呢?是初一的暑假,她去鄉(xiāng)下外婆家度暑假,她從城里來,和鄉(xiāng)下的孩子們格格不入,顯得很是孤單。對于忙于工作的父母將自己扔在鄉(xiāng)下的做法她很是不解,不過出于好奇,她還是決定主動融入這兒。兒時的簡姍是個既懂事又有些孤單的孩子,她很內向,除了畫畫別無喜好,表哥、表姐總嫌她不愛講話,都不怎么和她玩,于是她就自己背著畫夾出去畫畫,幸好鄉(xiāng)下的風景很適合寫生,綠色的田野,滿山的野花,這些都是令她歡喜的所在。
一天中午她又出去畫畫,無意間看到了一節(jié)長滿野草的鐵軌,她不知道鐵軌通往哪兒,想要沿著鐵軌去盡頭瞧瞧。人小的時候總是比較幼稚,會以為鐵軌的盡頭能夠到達云的國度,于是便不知疲憊地一直走啊走……
后來她看到了一個剪著齊肩短發(fā)的女孩,穿著白色裙子在鐵軌上走,她打開雙手,向飛鳥一樣,搖搖晃晃地行走在鐵軌上,試圖能夠在鐵軌上走得更持久一些,但很快還是從鐵軌上掉了下來,于是她又再次站了上去,打開雙手,搖搖晃晃地繼續(xù)走。
午日的陽光照在鐵軌附近的電線桿上,電線上落滿了密密麻麻的雀鳥,它們看到簡姍的時候,張開雙翅,噗噗地飛向天空。
簡姍覺得那女孩很奇怪,她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她在鐵軌上走,與此同時,女孩也發(fā)現(xiàn)了她,抬起頭來看向對面的簡姍,一歪腦袋,一側發(fā)絲滑過肩頸,便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來。簡姍內心一震,炙熱的太陽就打在女孩黑色的短發(fā)上,她白凈的臉上有著精致的五官,笑起來的樣子格外陽光燦爛,簡姍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孩,那一刻幾乎是呆住了,直到那女孩朝她走過來,她才有些怯懦地向后退了退。
女孩沖她咯咯笑,問她,“你是誰?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我叫簡姍……”簡姍邊說邊朝后退,女孩邊笑著邊朝她靠近,然后用手指著她身后的畫夾問:“你會畫畫?”
“嗯!”簡姍點頭,又小心翼翼地朝女孩臉上偷瞄了一眼,感覺女孩炙熱的目光正在看著自己,于是又急忙低下頭去。
女孩微微一笑,然后說:“我叫南風,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你?”
簡姍說:“我從城里來,來外婆家過暑假的?!?br />
“你竟然從城里來這種窮山僻壤的地方啊!難怪你和那些孩子不一樣啦!”
“你……你也是村子里的孩子嗎?”
“嗯?!蹦巷L點頭,然后說:“讓我看看你的畫吧!”
“哦……”害羞的簡姍還在猶豫是否要把畫給她看,她卻已經(jīng)伸手去將她背在身上的畫夾給取了下來。
南風打開畫夾,看著簡姍的畫,驚嘆地說:“??!你畫得真好!我的畫就像三歲小孩的涂鴉。簡姍,你簡直就是個大畫家啊!”
面對南風如此直白的夸獎,簡姍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風溫柔地吹過她的面頰,藍色的天空下飄起一朵朵蒲公英。
南風突然笑著說:“對了!我知道有一處山坡上的花特別漂亮,我?guī)闳グ?!?br />
她說完也不管簡姍是否同意,拉著她的手就朝山上走,簡姍只能一路跟著她走,然而山路越走越幽深,膽小的簡姍有些害怕,本想拒絕南風的好意,誰料南風卻指向了遠處,氣喘吁吁,欣喜地說:“你快看——”
簡姍放眼看去,只見遠處有一大片紫色的小花在風中搖擺,似乎是在沖她招手一般。兩人快速奔跑過去,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片紫色的花海。
“天吶——真漂亮!”簡姍看著眼前的美景開心極了,她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浩瀚的花海,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之下竟是如此的干凈和美麗。
南風雙手打開,像只雀躍的小鳥在花叢中跑來跑去,然后沖她回頭,笑著說:“簡姍,我做你的模特吧!”
簡姍微微一笑,很開心南風能做她的模特,她把她畫了下來。她是她的第一個人物模特,城里的同學都嫌當模特一動不動,很是乏味,所以都沒有耐心做簡姍的模特,不過南風不同,她可以一動不動像個稻草人一樣站上半天,只為讓她畫畫。那天簡姍幫南風畫了人物肖像,雖然她覺得尚且不夠完美,并未能夠將南風的神韻完全展現(xiàn)出來,不過南風卻十分喜歡。簡姍告訴南風她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畫家,對于成為畫家這件事南風比簡姍自己更相信她。
后來她們一起去山坡下的小溪里捉蝌蚪,南風用簡姍裝畫筆的塑料桶抓了半桶小蝌蚪,那是簡姍第一次見到長著腳的蝌蚪,看著那些裝在桶里的小東西她們開心得笑了,不過簡姍最終還是決定將蝌蚪全都放回水里,后來她們又在水中撿了很多漂亮的石頭,裝了大半桶。那一天簡姍玩得很開心,傍晚時分才依依不舍的和南風道別,并且約定第二天再一起去玩。就這樣那個假期簡姍交到了她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她像個野孩子一樣和她一起在鐵路上奔跑,一起用野花編花環(huán),一起捉蜻蜓……
然而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暑假就要結束,簡姍就要離開,她和南風約定下個假期一定會回來找南風。
就這樣性格內向的簡姍心里有了牽掛的朋友,每年她都迫不及待地期盼著假期的到來。每年假期她們都會在一起玩耍,彼此分享女孩之間的小秘密,還一起約定要到同一個城市去讀書。
高一之后學業(yè)加重,放假的時候簡姍要上補習班,不能再回鄉(xiāng)下去,高中三年時間,每一個假期簡姍都懷著不安度過,因為她不能兌現(xiàn)和南風的約定,所以心存愧疚,不過她想著等高中畢業(yè)的時候一定要回鄉(xiāng)下去找南風。
漫長的時間對簡姍而言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煎熬,成為了擱在她和南風之間無形的浩瀚海洋。
高考之后面臨填報志愿,簡姍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畫畫,但母親說畫畫沒前途,出來很難就業(yè)。于是她只能做出折中的選擇,選了服裝設計專業(yè)。畢業(yè)之后她拿著錄取通知書,懷揣不安和激動再次踏上了回鄉(xiāng)的路。然而這次她卻再也找不到南風,她想時過境遷,南風或許已經(jīng)忘記了和她的約定,她們已經(jīng)錯過了彼此,在以為不可能彼此錯過的世界里,她們最終還是那樣悄無聲息地錯過了。
關于南風,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也是簡姍藏匿于心的秘密溫情。簡姍很少向人提及過這個女孩,但南風在她的生命中卻是不可磨滅的存在。南風,給少女時期的簡姍帶來了陽光和絢麗。
回到鄉(xiāng)下老家,簡姍急切地趕進外婆的房間,此刻父母和一眾親戚都在里面,外婆靠在床上,正在喝藥,她看到一臉憔悴的簡姍,滿心歡喜,非要讓她到自己身旁坐下。
年邁的外婆有氣無力地說:“真好!我的外孫女終于回來了,外婆還能夠看到你真是太好啦!”
表姐假裝生氣地說:“你老就是偏心,從來就只寵簡姍!”
“那是當然!”外婆慈愛地看著簡姍說,這讓簡姍心生一股暖意,如同孩子一般擁入外婆懷中,她感覺外婆的懷里是那么的溫暖,此刻這顆心臟還在跳動,外婆的存在給簡姍的人生帶來了太多暖意,如今這顆跳動的心臟正在慢慢衰竭,不知哪天就會停止跳動,寂靜無聲地消失在這個世上。面對沒有告別的分別,簡姍感到如此害怕。
當著外婆的面,誰也沒有說傷感的話,即便大家都知道她未必能熬得過明年春天。晚飯時間,大家都去廚房忙活,簡姍則靜靜地守在外婆的身旁,握著她枯瘦的手,看她熟睡。窗外的那棵大樹慢慢掉落下黃色的枯葉,簡姍的內心里有種寂靜的悲傷,她想這種悲傷誰都有,只是大家都不愿說出來罷了。她溫柔地撫摸著外婆熟睡的臉,心中期盼著她能好起來,并向神靈祈禱讓外婆能夠渡過難關。人在脆弱無依的時候往往只能求助于神靈,無論結果如何,起碼內心能獲得某種安慰。
外婆小休了片刻便醒了過來,看到簡姍坐在床邊陪伴自己,不由心生暖意,她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然后說:“我乖巧的外孫女,真是令人心疼啊,小時候就是這樣安安靜靜的……”
簡姍笑了笑,然后兩人便開始聊起簡姍小時候的事情,那些小時候的事情就如同一場過往的云煙,然而再度提及又似乎只是昨天的事情。簡姍突然想到了南風,就問外婆:“外婆,你知不知道南風現(xiàn)在怎么樣了?讀高中之后我們就一直沒再見面……”
“南風……誰是南風啊?”
“就是村子里面那個剪著短發(fā)的漂亮小女孩?。 ?br />
“這個村子里沒有叫南風的孩子?。 ?br />
簡姍不解地說:“怎么會沒有呢?我每個假期都和她一起玩的啊,怎么會沒有呢?”
這時表姐端著水進來說:“你從小就是個孤獨精,每年放假都是自己一個人玩的啊,我們從未見過你和誰在一起。”
簡姍愕然地看向表姐,不敢置信,心中想著我一直都是和南風一起玩的啊,怎么會沒有南風這個人呢?為什么表姐會說每年假期都是我一個人出去玩呢?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南風這個人嗎?
她雖然心有疑惑,不過也并未深究,也許只是外婆和表姐不知道南風這個人罷了。吃過晚飯,她又好奇地詢問舅舅們是否知道一個叫南風的小女孩,可奇怪的是大家都說村子里根本就沒有南風這個人。
那天晚上,簡姍在外婆家里留宿,她在那間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內找到了一本蒙塵了的畫冊,上面有一張她為南風畫過的肖像畫,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站在紫色的花海中顯得那樣的美好和自信。
簡姍十分確定有南風這個女孩的存在,于是第二天早上她匆匆吃過早飯就帶著那本畫冊出去,她將南風的畫像給村里的人看,大家都搖頭說沒有見過這個小女孩,就在他感到絕望的時候村里的一位老伯卻突然說:“??!這個小女孩我見過的?!?br />
簡姍感到十分驚喜,便連忙追問老伯,“你知道她家住在什么地方嗎?”
“怎么?你在找這個小女孩嗎?”
她點頭說:“她是我兒時的玩伴,我想要見見她。”
老伯的眼神中流露出奇異的神情,他用手指了指村子邊緣很遠的一棟房子說:“她家在那兒……”
簡姍謝過老伯,滿懷希望地朝南風家趕去,她幾乎是懷抱畫冊一路小跑而去,懷揣著無比激動的心情,等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南風家,敲響了房門,里面走出來一位戴著眼鏡的老爺爺。
簡姍很有禮貌的和他打招呼,并且向他說明了來意,那位老爺爺先是一怔,然后有些驚愕地說:“你是來找南風的?”
“嗯!”簡姍滿臉喜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