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品紅樓之俏平兒(隨筆)
平兒者,賈璉之妾,王熙鳳陪房,金陵十二釵副冊人物之一。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平兒因為其特殊的身份,以及王熙鳳陪房的關(guān)系,使她成為王熙鳳最得力的助手。賈府內(nèi)外許多人如果希望尋找王熙鳳辦事不得,往往迂回尋找平兒,這兒不僅說明平兒深受王熙鳳信賴,更說明平兒心地善良、待人和藹。如果說王熙鳳在旁人心中尚且還有一絲絲的好印象,那么其中一定有九分是平兒為她爭取來的。
一、平兒的忠心
在紅樓夢第五十六回原文: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識寶釵小惠全大體,中
見他來了,探春便命他腳踏上坐了,因說道:“我想的事不為別的,因想著我們一月有二兩月銀外,丫頭們又另有月錢。前兒又有人回,要我們一月所用的頭油脂粉,每人又是二兩。這又同才剛學(xué)里的八兩一樣,重重疊疊,事雖小,錢有限,看起來也不妥當(dāng)。你‘奶奶’怎么就沒想到這個?”平兒笑道:“這有個原故:姑娘們所用的這些東西自然是該有分例的,每月買辦買了令女人們各房交與我們收管,不過預(yù)備姑娘們使用就罷了……平兒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們在園里住著,不能多弄些頑意兒陪襯,反叫人去監(jiān)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睂氣O忙走過來摸著他的臉,笑道:“你張開嘴,我瞧瞧你的牙齒舌頭是什么作的。從早起來到這會子,你說了這些話,一套一個樣兒,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沒見你說‘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沒有三姑娘說一句,你就說一句是。橫豎三姑娘一套說出,你就有一套話進(jìn)去??偸侨媚锵氲玫降?,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辦的原故。這會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園子,不好因省錢令人去監(jiān)管。你們想想這話:若果真交與人弄錢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兒也不許掐,一個果子也不許動了。姑娘們分中自然不敢,天天與小姑娘們就吵不清。他這遠(yuǎn)愁近慮,不抗不卑,他‘奶奶’便不是和咱們好,聽他這一番話也必要自愧的變好了,不和也變和了!”
這一節(jié)中,因為王熙鳳在元宵節(jié)后患病,賈府沒有人管理,所以王夫人暫時指定三姑娘探春替代。
毋庸置疑,這一節(jié)中主要介紹的是探春管家,也確實精彩細(xì)膩地寫出了探春剛毅果敢,大公無私的管理才能。但與此同時又不得不說,這一段描寫也許是紅樓夢中最能體現(xiàn)平兒對王熙鳳的忠誠。首先一條,平兒作為王熙鳳最信賴的人,可謂是她的“代言人”。平兒能夠親自過來服侍,本身就給了探春莫大的尊重;再者,但凡探春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平兒都一律贊成,并且明里暗里的宣揚王熙鳳已經(jīng)想到,不經(jīng)意間提高了王熙鳳的能力;最后一條,平兒在贊同探春新舉措的同時,同樣小心翼翼、委婉地向探春解釋了其間不能施行的原因,全都是為了照顧園中姐們們這樣既再一次提高了王熙鳳的辦事能力,也使探春等姐妹不經(jīng)意間體會到了王熙鳳的好……所有的這些細(xì)節(jié),無不體現(xiàn)了平兒對于王熙鳳的忠心。
二、平兒的尷尬
《紅樓夢》第四十四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喜出望外平兒理妝,中
那婦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辟Z璉道:“他死了,再娶一個,也是這樣。又怎么樣呢!”那婦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還好些?!辟Z璉道:“如今連平兒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我命里怎么就該犯了夜叉星?!兵P姐聽了,氣的渾身亂顫。又聽他倆都贊平兒,便疑平兒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埋怨的話了。那酒越發(fā)涌了上來,也并不忖度,回身把平兒先打了兩下,一腳踢開門進(jìn)去。也不容分說,抓著鮑二家的廝打一頓。又怕賈璉走出去,便堵著門站著,罵道:“好淫婦,你偷主子漢子,還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兒,過來。你們淫婦忘八一條藤兒,多嫌著我,外面兒你哄我。”說著,又把平兒打了幾下。打的平兒有冤無處訴,只氣的干哭,罵道:“你們做這些沒臉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說著,也把鮑二家的廝打起來。他已又氣又愧,只不好說的,今見平兒也打,便上來踢罵道:“好娼婦!你也動手打人!”平兒氣怯,忙住了手,哭道:“你們背地里說話,為什么拉我呢?”鳳姐見平兒怕賈璉,越發(fā)氣了,又趕上來打著平兒,偏叫打鮑二家的。平兒急了,便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
平兒忙走上來給鳳姐磕頭,說:“‘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氣,是我該死?!兵P姐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來,為聽了傍人的話無故給平兒沒臉。今反見他如此,又是慚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來,落下淚來。平兒道:“我伏侍了‘奶奶’這么幾年,也沒彈我一指甲;就是昨兒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婦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氣。”
這一節(jié)中,賈璉偷借王熙鳳生日的機會,與鮑二媳婦茍且,惡語中傷王熙鳳,最后平兒卻無故受責(zé)。
平兒縱使是賈璉的妾室,縱使是王熙鳳的心腹與信賴的人,但她本質(zhì)上卻還是一位下人——一個任打任罵的奴仆。這從最后處理事情的結(jié)果也可以看出,雖然整件事情至始至終都是賈璉王熙鳳夫妻的過錯;雖然至始至終平兒都是一位受害者,但在封建等級制度森嚴(yán)的社會,尤其是賈府:主人責(zé)罵下人,屬于天經(jīng)地義,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作為奴仆?只能默默忍受,甚至事后還要主動向主人賠禮道歉。這,不能不說是平兒身份的尷尬。
三、平兒的善良
《紅樓夢》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寶玉瞞贓判冤決獄平兒行權(quán),中
林之孝家的只得領(lǐng)出來。到鳳姐兒那邊,先找著了平兒,平兒進(jìn)去回了鳳姐。鳳姐方才歇下,聽見此事,便吩咐:“將他娘打四十板子,攆出去,永不許進(jìn)二門。把五兒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平兒聽了,出來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兒唬的哭哭啼啼,給平兒跪著,細(xì)訴芳官之事。平兒道:“這也不難,等明日問了芳官便知真假。但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來,還等老太太、太太回來看了才敢打動,這不該偷了去?!蔽鍍阂妴?,忙又將他舅舅送的一節(jié)說了出來。平兒聽了,笑道:“這樣說,你竟是個平白無辜之人,拿你來頂缸。此時天晚,奶奶才進(jìn)了藥歇下,不便這點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將他交給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兒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绷种⒓业牟桓疫`拗,只得帶了出來交與上夜的媳婦們看守,自便去了。
竊以為,《紅樓夢》中最主要的寫作手法就是對比。曹公之所以設(shè)計了一個平兒形象,就是希望以平兒的美(心靈)對比王熙鳳的丑;以平兒的善對比王熙鳳的惡……《紅樓夢》是超前的,平兒的做法是超前的。在封建制度森嚴(yán)的古代,主人和奴才之間是沒有法和理的,主人的任何話都可以決定了一個奴仆的生死。假若真的按照王熙鳳的做法行事,那么五兒一個孱弱的女孩如果挨了四十大板以后,再滿心委屈的關(guān)進(jìn)大牢,也許就會這樣丟了性命。所以,這里更家體現(xiàn)了平兒的善良與偉大。
包括在《紅樓夢》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限吞生金自逝,中
鳳姐既裝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飯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飯到他房中去吃,那茶飯都系不堪之物。平兒看不過,自拿了錢出來弄菜與他吃,或是有時只說和他園中去頑,在園中廚內(nèi)另做了湯水與他吃,也無人敢回鳳姐。
平兒的善良并非一般意義上的善良,而是有其可貴之處。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平兒作為王熙鳳最信賴的人幾乎形影不離,但可貴的是:平兒出淤泥而不染,仍然保持了自己善良的本質(zhì)。就像這段描寫:王熙鳳明里暗里陷害尤二姐,只命人端了殘羹剩飯給她,并且慫恿秋桐刻薄的言語借刀殺人……曹公的《紅樓夢》不愧是文學(xué)巨著,惜字如金,只短短幾句話或者說幾個字——平兒看不過,便淋漓盡致地寫出了平兒的善良。
而平兒?占一“俏”字。當(dāng)然,所謂的俏,絕不是外表上的光彩奪目、花枝招展。平兒第一次出場實在《紅樓夢》的第六回“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平兒的外貌是借助劉姥姥介紹的,“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便當(dāng)是鳳姐兒了。才要稱姑奶奶,忽見周瑞家的稱他是平姑娘?!逼絻旱摹扒巍备嗟氖窃谛袨樘幨?,心靈層面所言,她對待下人,威嚴(yán)相加、賞罰有度,凡事總是留有三分余地;對待朋友,真誠體貼;對待上級,謹(jǐn)小慎微,恭恭敬敬……在《紅樓夢》中,平兒幾乎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在我看來,平兒身上最耀眼的品質(zhì)還是善良。古往今來,古今中外的所有作品中,但凡擁有善良品質(zhì)的人,無論身份高低貴賤,都會熠熠發(fā)光,讓人喜歡。就好像小仲馬《茶花女》中的瑪格麗特,雖然只是一個低賤的妓女,但她也有高尚的愛情。她為了使情人妹妹——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幸福,忍痛放棄了自己得之不易的愛情,忍痛斷絕了與情人的交往,而孤獨的死去。她同樣有一顆善良心,她同樣配得上一個“俏”字,她同樣?值得人們的尊重和喜歡。在《紅樓夢》中,曹公喜歡喜歡用一個關(guān)鍵字總結(jié)一個女子。紫鵑是“慧紫鵑,《紅樓夢》第五十七回中”慧紫鵑情辭試蟒玉”。這一節(jié)中,紫鵑謊稱黛玉將回蘇州老家,嚇傻了癡情的寶玉……這一節(jié),不僅展現(xiàn)了紫鵑的聰慧與衷心,真心為黛玉著想,更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了寶玉對黛玉的一往情深;鴛鴦是“金鴛鴦”?!都t樓夢》第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鴛鴦嚴(yán)詞拒絕作為榮國府大老爺賈赦作妾室;還有晴雯,晴雯是“勇晴雯”。《紅樓夢》第五十二回“俏平作情掩蝦須鐲勇晴雯病補雀金裘”,晴雯不顧自己患病的身體,徹夜為寶玉縫補一件祖母贈與的寶貴的“雀金裘”。
俏平兒,不僅是曹公《紅樓夢》對于一個下層女子的不吝贊美,更是對中華傳統(tǒng)美德——善良的高度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