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趕過廟會沒有，反正我對廟會是不陌生。
　　 在我們這里，幾乎每個村莊都會成會，日期一個村一個樣，但每年都會是固定的日子。過會首先唱大戲，提前一天戲臺子就會搭好。一般過會都是三天，頭天晚上開始，第四天晚上結(jié)束，三天十場戲?？磻虻哪贻p人不多，一般年輕人都喜歡蹦蹦跶跶、熱火朝天的歌舞，識戲的并不多。所以，戲臺上弦子吱吱呀呀一響，站戲臺上往下瞄，在臺下探著腦袋朝上望的大多就是老頭老太太了。戲都是老古戲，這個村唱完那個村唱，老頭老太太們好多經(jīng)?？磻虻模獞虻拇┥兑律咽浅囊唤?，該唱哪一段哪一句，甚至該用什么眼神逼真都了如指掌。哪個劇團戲箱好，哪個演員唱得好，扮相好，看戲的總會熱熱鬧鬧地品頭論足。
　　 每每到了過會時，親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舅爺舅姥姥，都會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中午，主家做上七碟子八大碗，熱熱鬧鬧聚一聚，拉拉家常，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親情。這成了我們這里的風俗，不知道是從什么年代流傳至今，也更不知道要延續(xù)到哪年哪月。親人親人，不來往還咋親，所以大家一直都樂此不疲。
　　 每個村莊過會，那做生意的都了如指掌，早早就大車小車一齊涌來擺攤賣貨，所以廟會想不熱鬧都難。你沒事了來逛逛，保準讓你感到眼睛不夠使。
　　 吃的有油饃、包子、胡辣湯、熱干面、豆腐腦，還有炒涼粉……棉花糖、糖葫蘆，還有烤肉烤面筋……這些好吃的一會兒能晃花你的眼，饞得你流哈喇子。還有賣衣服鞋子的，床單被罩的。鍋碗瓢盆，熱菜涼菜，樹木花草，雞鴨豬牛，反正凡是能交易的會上幾乎都有。當然還少不了小孩子們玩的：蹦床，轉(zhuǎn)馬……所以每個村過會前那是老的少的都翹首期盼，特別是小孩子，那能把脖子伸的多長好幾寸。早早就涎著臉問父母要過會錢，過會時好好拽一把，玩玩那好玩的把戲，吃吃那各式的吃食。這時候的父母幾乎都慷慨大方，也笑瞇瞇地滿足兒女們的要求。
　　 其實我說這么多，都是我以前過會時的經(jīng)驗，是看到聽到的總結(jié)。是串親戚時悠哉樂哉的感受。那種兩只眼睛不夠使，一個嘴巴不停吃，每個人都管不住腿的激情一想起來還會感到余猶未盡。
　　 可自從我也成了趕會人，這以前的經(jīng)歷，感受都唰唰唰靠邊站了。心里開始五味雜陳了，怎么說呢？
　　 我說的趕會人，其實就是趕會賣東西的。前面我說過會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知是由多少個這樣的趕會人組合。那么多商戶聚到一起形成一個市場，以前總認為理所當然，自從做了趕會人才明白里邊的心酸。
　　 第一次加入這個行列的時候，我也是照貓畫虎般進了一些貨物。早晨起來有條不紊做飯吃飯，把孩子打發(fā)學校，才開著載滿貨物的電三輪車向有廟會的村莊駛?cè)?。這些村莊熟悉還好，如果不熟悉，那就是路癡，容易亂闖亂撞了。為此我專門手機上開了導航，跟著語音提示走。到了成會地點，不由傻了眼，到處都是賣東西的，擺的琳瑯滿目，可是我擺攤擺在哪呀？用他們的話說，一家挨著一家，中間的縫隙連個蒼蠅蚊子都站不住腳。我盲目地開著三輪車這頭跑那頭，那頭跑這頭。那些老油子一看我就知道是新手，就笑著指點著，順這路拐個彎，去戲臺那邊生意好。我認真聽從建議，繞到戲臺那邊，唉呀媽呀，這邊的冷寂與那邊的熱鬧相比較簡直天壤之別?？章渎涞慕值?，路過的行人寥寥無幾。也沒有擺攤的，只有一個和我同樣賣玩具的老大爺，處理幾件被曬得脫了色的玩具。可不在這里，又在哪里。沒辦法灰頭灰腦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一件一件擺放好，開始了我人生第一次的擺攤。
　　 第一次擺攤就遭遇這種尷尬，心里就有些煩悶。攤子擺好了，心還牽掛著那邊的繁華光景，感覺太陽都沒有那邊亮堂，樹上小鳥偶爾的一聲輕鳴都感覺格外刺耳。中午連個賣飯的都沒有，草草地就帶去的餅干充了充饑。那一天的戰(zhàn)果憑腳指頭都能想出來，日落時收攤回家，賣的物品除去本錢只賺了十塊錢。想想以前花錢時的爽快，每次拿藥時那紅紅的票子，握著這十塊錢，心里像吃了生柿子澀得難受。
　　 當然，有了幾次這樣不盡人意之后，我也摸出來門道。原來趕會要想生意好，地利很重要。三天的家會，你必須第一天就去占地方，記記號。相比你今天占這個位置，走時可以用白灰，或油漆留下印記，明天你來了，這個位置基本上就是你的了。但也有不講理的，他第二天來的早，早早把遮陽傘一撐，貨物一擺，你記記號也沒用。所以，即使你記記號了，還要勤快來得早些。特別是那些熱鬧的大會，你來晚了，再明顯的記號，那也是搶占你地盤沒商量。
　　 可那些老會油子，像我這樣賣孩子玩具的，老頭老太太占大多數(shù)。人老了，精神頭可不老。有些時候你感覺很早了，去到那里一看，哎呀呀又晚了，沒地方了。
　　 我也開始定鬧鐘，廟會有名氣一些的，就大概定個四點或四點半。廟會小一些，就定個五點、五點半。起床洗漱收拾完畢，立馬開車出發(fā)。說實話，以前沒做這行時，我就不知道，那天亮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真欣賞了太陽優(yōu)雅出山時那紅彤彤的派頭。有時候出門早時那外面就是黑咕隆咚一片黑，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陪行。那心臟就揪成一團，兩只眼睛四處環(huán)顧，真怕暗影里忽然鉆出一個怪物，把魂嚇飛。記得有一次趕早過立交橋時，我在南邊道開車，忽然一聲驚嘯傳來，我的頭發(fā)稍忽地都立了起來，心噗噗噗節(jié)奏開始加快。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加快車速疾馳起來。走老遠才看清好像一醉漢跌跌撞撞地走在北邊那條道上，中間隔了寬寬的車道，那聲驚嘯也可能是他發(fā)出的。撫撫胸口，感覺剛才要不是按得急，心非蹦出來不可。畢竟咱是女流之輩，那膽兒也是硬鼓起來的。
　　 說起做生意，與那些常年走南闖北的生意精們比，我這屬于濫竽充數(shù)。那些賣衣服鞋子、被單褥子的都是拉滿滿一大車貨物，到會后光遮陽的大傘一拉一排，少說也有七六個。擺放貨物的架子一撐，貨物擺滿，你的眼球不往這瞄都不行，自然生意就好，想想那數(shù)鈔票的時候一定也累得手疼。還有那趕會賣燒烤炸串的，糖果點心的，各種美味花花綠綠，也是一條龍，離老遠就聞見撲鼻的香氣，把你的心勾的癢癢，定力不好口水都要淌出來。口袋里的鈔票不自覺就蹦了出來，直到吃得滿口生香，嗝聲不斷才戀戀而去。并且他們的攤位往那一扎，再黃金地段你也只能羨慕，根本別有非分之想。
　　 我身體不棒實，自然不敢貪大。就這樣小打小鬧能細水長流就很滿足了?？上а?，身子太不經(jīng)拍打，趕一個會下來，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總會有不經(jīng)使的零件開始搗亂。所以，趕會也就像做夢似的，心情好了，就拼它一把，大多時候還是懨懨地在家待著。
　　 雖說會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但相對我來說，脾胃不好，只能望之興嘆了。大吃特吃那都是老黃歷，現(xiàn)在找點飽腹的食物都難了。那些食物一般全憑的是大料和辣椒還有香精做成，才顯得味鮮味美。而我只能吃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所以人家享受時，我反而有些受罪了。
　　 趕會賣兒童玩具，不是星期天那也是抓瞎，不管你怎樣起早占地方，又是怎樣黃金地段，沒孩子還是白玩。三歲的幼童都已經(jīng)被急慌慌送進幼兒園了，只剩下幾個奶娃娃，你能會生意興隆。剛開始我也是太陽一落，立馬收拾東西往家趕，殊不知有好幾個賣完具的，人家就專撿晚上才出來。和老公打過招呼，我也就開始晚些回去，這樣就成了早起披星戴月，晚歸星月指路了。
　　 不過人啊，你不能把心一直泡在苦水里，那是越想越苦，想著想著心里都會落雨。你得把心腌在糖罐里，啥時候品咂品咂，都會越嘬越甜。就像晚歸吧，把破衣服罩子往身上一套，大口罩子一戴，誰也認不出你是誰。借著夜色，借著街燈，開著車子，這時候就倒騰心里的糖罐子，想以前那些開心事。小曲不自覺地就從嘴里溜出來，越溜聲音越大，索性就放開嗓子唱吧。蒙蒙的夜色，星星點點，月亮彎彎，昏黃的街燈，還有身旁呼嘯而過的車流，都是你的聽眾，美哉樂哉。不過也會有行人聽見偶爾會回頭望一眼，她一定以為這個人神經(jīng)有問題吧。嗨嗨！管她呢，神經(jīng)人人有，巧妙各不同罷了。
　　 兒子跟著我趕過會，知道我生意不怎么地，所以他總是一邊給我開門一邊問我:“媽，今賣多少錢吶？”我故意臉一繃，譜兒一擺:“你沒看媽這個狼狽樣，錢錢錢，就知道錢，還不趕緊給媽上茶！”那小子就趕緊把門弄好，麻利進屋給我倒茶去了。老公也屁顛屁顛趕緊熱飯熱菜端上桌，又趕緊把那客套的話從心口里扒出來里放到桌面上，好像歡迎女王得勝歸來似的。
　　 一年多了，總共趕了有十幾個會。不過周邊的街鄰看見了都會熱情地問候:“今兒沒趕會去？”我把臉一抹:“哈哈，今兒放假了！”
　　 趕會如果抹去那些苦，其實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假如我身體棒棒的，也許我也會成個大商戶，或者……總之想法太多了。不過呢，現(xiàn)在嘛，自娛自樂也挺好。趕會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一種苦樂參半的調(diào)味品，有會了我還是會趕的。
　　 苦日子你追著追著就過去了，快樂你攆著攆著就能攆上了。
　　 我們這有會，大家都來熱鬧熱鬧吧！
　　 2019年11月7日20:48
　　 （編者注：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