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煮一盞時光在北良(散文)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而我與北良,在時光輾轉(zhuǎn)中再次相遇,得多少次回眸,需要少次擦肩呢?
當(dāng)車子一路駛向北良的時候,往事便隔著流年,懷舊的氣息,隨著陣陣夏風(fēng),穿過公路兩旁的綠意,若一幅泛黃的畫,由模糊到清晰,漸漸攤展在我眼前……
1996年的冬天,同事結(jié)婚,我第一次走進北良。
腦子里只是照著我的村莊,勾畫出一個樣子,一個有著他的父母,他的鄉(xiāng)親,一個有著他許多故事的村子而已。那時的懵懂何止是對北良,對我的故鄉(xiāng)之外的世界,知之甚少。
去北良,于我而言,算得上一趟遠行。破舊的客車,若打了寒霜一樣,沒個精氣神,沒走幾步,就呼哈呼哈喘著粗氣。好奇心驅(qū)使著我,死死地盯著窗外,完全無視車廂內(nèi)的喧囂。北方的冬,已經(jīng)像是位遲暮的老者。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途徑涌泉、故城后,然后踏上塵土飛揚的土路,一路向北。
窗外,陽光甚好,透過吱呀吱呀的玻璃擠了進來,隱隱約約地照著車廂內(nèi)煙霧繚繞。笑聲,嘈雜聲還是飄向那一片廣袤的土地。一塊塊平整的田地,遍地凌亂的荒草、玉米桿,依舊脫不了荒蕪。眼前的開闊,與我溝溝壑壑的故鄉(xiāng)形成了明顯對比。零散的幾頭老黃牛,甩著尾巴張望著,望著我們這輛貌似它一樣笨重的老牛。偶爾的“哞哞”聲驚了那年冬的清冷,悠遠地向遠方而去。我尋尋覓覓,終是望得見遠處的山,感覺很近,仿佛向那山駛?cè)ァ?br />
車子在一處岔路停了下來,同行的幾個同事呼啦啦地下車。車子大口喘了幾下,絕塵而去。
太陽已漸漸西沉,露著半個頭。三里的土路我們只走了十幾分鐘,或是冷的緣故,每個人的腳下生風(fēng)似的。我的黑色皮鞋早已被黃色的塵土遮得嚴嚴實實。臨近村子,終是看到了同事口中的北良水庫(山西省武鄉(xiāng)縣故城鎮(zhèn)境內(nèi)),盈盈湖水、波光粼粼、若隱若現(xiàn)樹的倒影,仿佛冬天的一把火,暖了北良、暖了我。情緒一下子有點收不住,眼睛像攝像機一樣,近處、遠處、雜草、干巴巴的樹木,樹木上的鳥窩……若是現(xiàn)在,該有多好,“咔嚓咔嚓”,便是一幅定格記憶的畫。也許,就此情此景,你實在生不出贊嘆,可在那年那月,那是我見到的第二大湖水,完全不同于我的故鄉(xiāng),那川流不息的河,她是頑皮的,而北良的湖水若一女子,更多的是寧靜和柔軟。
入村的時候,落日余暉彌散在整個村子上空,有一點祥和透出來。遠遠的有條黃狗,直著腦袋,朝我們這群人叫喚。直到我們走近那處屋子,街門口一婦人,兩手插在褲兜里,像看怪物一樣審視著。在我隨口問出同事的名字,問及他家住哪兒的時候,她像變了個人一樣,笑嘻嘻的,手指了一個方向,并吩咐我們轉(zhuǎn)三個彎,還是不放心,朝院里大聲喊道:三妞,快出來,去你愣兒叔叔家一趟。我立刻在迷蒙中回過了神,我的同事居然有如此可愛之乳名,頓時一伙人笑了起來。
一下子、不知從哪個巷子里涌出四五個孩子,幾只雞被孩子們攆的“咕咕咕”直叫喚,慌慌張張在人群中折了幾個個彎,撲騰著跑遠了。他們幾個看著我們這群人,滿臉都是好奇。清楚地記得有個小姑娘,面頰通紅,皮膚粗糙,鼻涕流到嘴唇了。她瞪著我,我笑笑,朝她“努了努”嘴,然后指了指我的鼻子,她幾乎秒懂,憨憨地樂了,掄起胳膊,用袖口由左向右擦了鼻涕,鼻孔處紅紅的,許是常常這樣的動作,留下的拭痕吧。我抑制不住的笑,是我小時候嗎?如此的相似。
孩子們尾隨在身后,嘰嘰咕咕說著啥。穿過幾條小道,路經(jīng)的幾處房子,都是土坯房,墻體都能看得見和了麥稈的泥坯,有的房子甚至顫顫巍巍。街門口的圍墻有不少是玉米桿,楊樹枝做的。個別家的房子還是刷了白,門窗都是綠色,該是條件好點的人家吧。
北方的冬大抵如此,我的村莊也一樣,透著清冷和蕭條。
我?guī)缀跤洸黄甬?dāng)時的北良有多大,也不曾去了解這個村子的人文和歷史,只是曾經(jīng)去過,去感受過當(dāng)?shù)鼗槭碌娘L(fēng)俗,僅此而已。
時至今日,二十多年了,期間也因私事來過,都是匆匆來去,心里不曾再去念及。然而,此刻,和文友一起同行,他們談笑甚歡,有北良的人和事,北良的曾經(jīng)、現(xiàn)在……種種。
如今的北良,確切的說是北良候。早已不是那年的模樣。
抗日紀念陳列館里,村支書在講述著李逸三以及李家后人的事。我第一次認真聆聽,曾經(jīng)能從書本上了解的革命人物和故事是如此的近。武鄉(xiāng)的第一個黨員、為革命事業(yè)奔走半生,把革命火種灑滿家鄉(xiāng)的志士,能把一生奉獻給黨的事業(yè),充分展現(xiàn)了他一生堅定的信念和不畏艱險的革命追求。而更讓我為止震撼的是,能將自己的骨骼無償捐獻,這是怎樣的一種家國情懷?博大的情懷直接影響了李家后人,名揚海內(nèi)外的李建剛、李零院士,在各自的領(lǐng)域都有很高的造詣,也是李家的精神傳承吧。
小小的村子,在歷史發(fā)展的長河中散發(fā)著別樣的光芒。無論那段烽火記憶,還是左手指天,右手指地的北齊石刻造像,以及建于元代的福源院,都不止是代表了曾經(jīng)一個時期北良的風(fēng)云和她厚重的文化底蘊,更加蘊含的是北良的人杰地靈。對于歷史,我終究理不清頭緒,是非功過也自有人評說,我所了解的一星半點不及北良深厚積淀的萬分之一。
激起我內(nèi)心動容的是,北良人今天的舉動。墻上的一塊展板,容納了北良在外工作的游子,姓甚名誰,今在何處,是何職位,聯(lián)系方式,無論官職大小,無一遺漏。我在眾多名字中看到了同事的名字,看到在縣城工作的朋友。忽的,周身若一股暖流涌動,這與了解北良歷史的思緒截然不同,是一種家里人對漂泊異鄉(xiāng)游子惦念的感動。無論兒女走多遠,家里人有不舍的牽掛,世世代代以他們?yōu)闃s,正如今天,北良人不忘李家先人一樣。我不知道,在外的北良兒女若知悉,會是怎樣的一份感動?是不是對自己有這樣的家鄉(xiāng)父老而深感驕傲呢?
伴著瑩瑩清風(fēng),踏著這片沉重的土地。村子小巷,灰白色水泥道通往各家各戶,少了曾經(jīng)泥土的香氣,卻更加讓人感覺到時代的質(zhì)感。瓷磚貼面的房子不少,可始終沒看到我腦子里浮現(xiàn)的畫面:孩童打鬧下的雞飛狗跳……清凈中透著純樸,安靜祥和襯托出李家的老房子,依然是土墻灰瓦,門扇、窗欞、敘述著曾經(jīng)的滄桑和歷經(jīng)變遷。整個住所,若一老者,站在歷史的制高點,時時在警醒北良人,無論走在哪個時代,不忘曾經(jīng)風(fēng)雨,不忘北良人曾經(jīng)帶給這片熱土的美好歷史。
歷史總會被銘記,文物也不會被散落。前陣子,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出爐,北良福源院名列其中。這既要拜賜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珍貴遺產(chǎn),更應(yīng)感謝歷朝歷代北良人民對它們的呵護和守望。
而這所有,一如北良村子里的臥龍泉,清泉暖流,汩汩不息。亦如北良村外的湖,靜臥門口,日夜守護北良。二者相互映襯,亦靜亦動,若過去,若現(xiàn)在,也是未來。這大概正是北良傳承下來的一種無私奉獻精神吧。也或正是這種精神引領(lǐng)北良人民在時代的潮流里不斷向前。
思緒不停翻滾。于我,也不是哪一個村子會屢次闖進生命里,更不是闖進來就會激起浪花。幾次相遇北良,感受著她不一樣的溫度、不一樣的美。此生注定與北良有緣吧。
前幾年回去的時候村里人打趣,這么多年不回來都不認識我們了吧!確實,離開了這么多年,那些離開時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現(xiàn)在他們的孩子都已經(jīng)會跑了!以后要多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