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清明節(jié)，為了祭奠亡故多年的父母，我回到了家鄉(xiāng)。也就是在那幾天里，我認識了她，一個既讓我寄予了希望，又讓我承受了失望的女人。
　　 應該說，我對她的第一印象談不上很好，但也不算很壞。她個子高挑修長，皮膚白晢，秀發(fā)披肩，一雙大眼睛顧盼生輝?；藠y的她唇紅齒白，嫣然一笑間，別有一番風韻。這樣的相貌，自然是挺養(yǎng)眼的。如果我沒有注意到她手上的紋身，如果我沒有聽到村里的熟人跟我講過，有個外省的大老板曾給她買過一套房子的舊事，那我對她的印象可能不會打折。聽她在二姐和奶奶面前挺自然地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尚還得體，而且看到她貌似挺懂人情世故。雖然她是第一次與奶奶見面，但出手大方，為奶奶買了幾大盒昂貴的保健品表示心意時，我又說不出什么不好來，所以當二姐私下里問我，對她是否滿意時，我淡淡地答應，還行吧。
　　 不管怎樣，以她那時的條件，配我的弟弟還是綽綽有余的。雖然年過三十的她早已不是黃花大閨女，而是有過婚姻史，且又與前夫離了婚的少婦，也有個女兒歸她撫養(yǎng)；但她依然深得我的親人的認可，尤其是同樣與前妻離了婚的弟弟，有一種非她不娶的執(zhí)著。
　　 她本來就是我的家鄉(xiāng)人，和弟弟是在一個唱歌群里認識的，一來二去，兩人互生好感。為了弟弟的婚姻操碎了心的大姐和二姐，有意想把他們撮合在一起過日子，便提出要她先到弟弟的老家看看，與幾個至親見面，然后商量婚事。
　　 我和她，之前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就因為那次見面，從此有了瓜葛。隨著第二年正月她與弟弟成婚，我和她正式成為了一家人?？晌乙廊皇遣惶私馑?。對她的印象依然是淡淡的。那時的我是我們家族親人之中最窮的一個，常年在地里刨食的我，就像莊稼地一樣散發(fā)著泥土氣息，不比那些在外頭做生意發(fā)達了的人，個個財大氣粗，穿著時尚氣派。像我這樣的人，自然不會讓多少人當根蔥的，這些人當中就包括了她——她在堂妹的婚宴上見到遠道而來的我，并沒有主動向我打招呼，而我們明明在清明節(jié)那天見過面?；蛟S是我太敏感了，反正，我的內(nèi)心對這個稱為弟媳的女人，并無多少好感。
　　 第三次見到她，正是我們夫妻倆人寄人籬下的時候。那年春天，為了供女兒順利念完大學，我們夫妻離開了經(jīng)濟不景氣的老家，來到四川謀生。那段日子里，我們租的門面房尚在裝修，沒地方棲身，只得暫時住在弟弟的住處。我和她開始有了近距離接觸。
　　 與她相處的日子里，我漸漸發(fā)現(xiàn)她的身上并沒有那些被大姐和二姐夸張了的優(yōu)點，甚至在某些方面讓人費解。誠然，她做事是麻利的，但并不如姐姐說的那么勤快；她表面上看去也是賢慧的，但私下里絕對是另一種德性。
　　 弟弟正月結(jié)婚時，曾拜托我老公從自家超市帶幾條香煙給他用來招待客人，六條香煙價值兩千多元，事后，弟弟一直未說還錢給我們。老公在四川準備創(chuàng)業(yè)的日子里，確實給弟弟夫妻添了不少麻煩，在他家吃住長達近兩個月。老公心里有數(shù)，也想過不要弟弟償還那筆錢，但素來不管家庭財政的弟弟，還是催促弟媳還錢給我老公。
　　 她是精明的，每當?shù)艿艽叽偎湾X時，她嘴里連連答應，一臉微笑，但就是不把皮包拿出來。老公不傻，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索性送個順水人情，向弟弟夫妻倆人鄭重其事地表態(tài)：那筆錢，不要他們還了。她依然是一臉狡黠地笑著說：“那怎么好意思呢？”然后，沒有了下文。
　　 從那以后，我開始對她有了質(zhì)疑。我并不是心疼那筆不能到手的錢，而是認為，如果我是她，斷然不會這么做。我和老公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也就默認了她的行為。
　　 而那次在火鍋城吃飯的經(jīng)歷，則叫人無法輕易釋懷。我又一次感覺她的心靈與外貌怎么如此不協(xié)調(diào)，我開始為善良又懦弱的弟弟擔憂……
　　 那時，放了暑假的女兒從南京回到了我們的謀生地。弟弟非常疼愛我的女兒，他執(zhí)意要請女兒和我們吃重慶火鍋。盛情難卻，我們一家三口欣然前往火鍋城。弟弟夫妻和弟媳自己的女兒三口人，加上我們一家人，面對豐盛的菜肴，原本是很開心的，平時極少在外品嘗美食的我們，原以為可以趁機會大快朵頤，只是做夢也沒想到，菜還沒吃一半，一桌人就不歡而散了。
　　 她見弟弟喝了大半杯酒，本就心生不悅，等弟弟準備添杯時，她就當場發(fā)飆了，沖弟弟大罵，弟弟已經(jīng)放下了酒杯向她示弱，可她依然扭頭轉(zhuǎn)身離開了飯桌，任憑弟弟和我們夫妻好言相勸，她也不肯繼續(xù)吃了，并坐到大門口一邊，看著一臉漠然，沉默不語的她，我們再也吃不下飯了。
　　 弟弟見她鬧這出，明明是故意要把眾人晾一邊，他感覺對不住自己的姐夫和姐姐、外甥女，他非常尷尬地離開了飯桌，獨自騎著摩托車回家了，隨后，我們一家三口也怏怏不樂地走出了火鍋城。
　　 這件不愉快的事盡管后來不再被我們提起，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席間出現(xiàn)了不和諧的氣氛時，即便是面對山珍海味，也同樣讓人覺得味同嚼蠟！
　　 和她相處的時間長了，我越發(fā)感覺她夸夸其談的背后，是怎樣的經(jīng)不起推敲。她在弟弟面前的自私霸道和不尊重，她對物質(zhì)的迷戀，她對眾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虛偽，讓我感到我當初的直覺竟然有點準。
　　 隨著我們搬離了原來住的地方，我們夫妻與她漸漸少了在一起相處的機會。但我還是透過朋友圈和姐弟群的點滴，讓我發(fā)現(xiàn)她越來越缺少說服力。一個人承受的失望多了，內(nèi)心的熱情也就在悄然中降低了，以前的我還常常與她聊天，在電話里噓寒問暖，叮囑種種，如今的我漸漸懶得跟她說太多話，僅僅只是在朋友圈為她發(fā)的動態(tài)偶爾點個贊。
　　 前天，當二姐在微信上對我說，弟媳和弟弟吵架時，她踢了弟弟的胸口，讓猝不及防的他頓時痛得蜷縮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才爬起來時，我的心里頓時難受極了，我哽咽著說了一句“這個女人好狠心”后，就開始泣不成聲，我沒法再和二姐說下去。二姐的話讓我當即想象到弟弟那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心如刀絞，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我為弟弟遭受這個狠心女人的踢踹而心疼不已?？晌覅s不能找她興師問罪，因為二姐告訴我，弟弟有錯在先。
　　 據(jù)二姐說，原本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的弟弟非要再與朋友去吃宵夜，弟媳想制止他，伸手拉住弟弟時，弟弟暴粗口，氣憤之中，她這才用腳踢了弟弟的胸口。二姐希望我不要因為心疼弟弟而責怪弟媳，那個女人已經(jīng)向二姐表示她不是有意的。二姐還說，自己的弟弟好酒貪杯，這也是眾所周知的，喝醉了就失言、失態(tài)的他，也著實討人嫌。
　　 其實我并不想與弟媳說什么，即便二姐不提醒我，我也會保持沉默。何況弟弟確實錯了，我就該以事論事，而不能是非不分對她橫加指責。
　　 雖然我知道有些話對弟弟說了也是白說，但我終究忍不住對弟弟的牽掛，還是發(fā)了一段這樣的文字消息給他：弟，你最好是到醫(yī)院檢查一下胸部。你要聽大家的勸，少喝酒。莫因為喝多了酒既傷了自己的身體，又不能控制自己，做出對自己和別人不好的事。你作為一家之主，不容易，你的身體如果垮了，誰來幫你擔起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多多注意吧。
　　 晚上，我把這件事從頭至尾告訴遠在上海的女兒。孩子聽完我的訴說后，當即說出了一句很帶個人情緒的話，這樣的女人，要舅舅與她離婚算了。
　　 我知道女兒也是心疼她的舅舅，為舅媽踢了舅舅的胸口而鳴不平，我笑著對女兒說：“你這樣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贊同?！?br />　　 見女兒有點納悶，我又慢慢向女兒說明我不贊同她說這句話的原因，我告訴孩子，一個喝酒無節(jié)制的人，本身也是不招人待見的，他如果因為喝醉后失言傷人心、失手打人身，也是讓人極為反感的。這樣的人，也是對自己、對家庭不負責任的人。對她舅舅這樣的人，我們這些親人其實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于因他自身引發(fā)的家庭矛盾，我們只能是三緘其口，畢竟他也是中年人了，有自己的尊嚴，旁人不能對他說教太多，有些道理必須等他自己徹悟過來。對于他老婆的過失，更不能因為對她抱有成見而不顧公理，對她加以指責，這樣只會招致她的排斥，并遷怒于她身邊的人，把氣撒到他的孩子身上。女兒聽了我的一番話后，也表示了認同。
　　 最后，我對孩子說：“有時，我們不能以親情的名義瞎摻和親人的家事，因為外人的粗暴介入，可能會摧毀一個家庭，如果事情出現(xiàn)那樣的后果，那將是悲劇；同樣的道理，作為職場上的你，在與同事相處時，不能以個人喜惡偏袒誰、針對誰，而是先要站在公正的立場區(qū)分誰是誰非，再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或是保持沉默?！?br />　　 其實弟弟除了愛喝酒，也并無其他惡習，對他的老婆是挺寵溺的，盡管有三個親生女兒，加上一個繼女的他負擔不輕，他也從不在經(jīng)濟上刻薄他的老婆，盡量滿足她對物質(zhì)上的追求。對家務事和生意上的事，弟弟也很少讓她操心，每每來了客人，都是弟弟親自下廚整出一桌菜，不讓她掌勺，僅僅只是讓她帶好年幼的女兒。
　　 如果她對這樣的好人還不珍惜，那只能說明她是真的自私到了極致，對這樣的人，我也是不屑的；她若是勤儉持家，善待弟弟和他的孩子，那我也能誠心誠意把她當成我的親人。
　　 我想，命運安排我和她從最初的互不相識，到成為名義上的一家人，也是天意成全。盡管我有時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但也沒有不珍惜的道理，畢竟她是我弟弟的妻子、我小侄女的親媽，我希望他們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的初心，從未改變。
　　 我只愿人心經(jīng)過時光的打磨后，能變得珠圓玉潤，然后讓彼此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對方，繼而讓緣分維系到老，這就是我的心愿。
　　 （編者注：經(jīng)檢索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