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這一生,這么快(隨筆)
天又空又藍,陽光金燦燦的有些晃眼。在街拐角遇見她,太陽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讓我感到她就是個玉女。她是我的學生和朋友,這一刻她于我陌生得有一些錯愕:形體有些方,素色臉黯黃的像一片失去水分的黃葉,眸子里寫滿讓人讀不懂的深意,衣服隨意混搭還不合體。這是天天練瑜伽的她么?我用眼神詢問她:發(fā)生啥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她的目光避開我瞧著遠山,匆匆寒暄了幾句就背轉(zhuǎn)身各自走開。我知道有些事有些人真的是沒法說出口,只能壓在心底。
聽風才知金童移情別戀與她離婚,彼此成了路人甲和路人乙。我想起了他們初戀的故事,每個周六金童都會從縣城坐班車來到村小,村人們常看見金童騎著自行車,載著玉女從開滿黃花的窄窄田埂駛過,玉女環(huán)著他的腰,長發(fā)在春風里飄揚。這一幕被鄰里人一傳十當做佳話,津津樂道。當她穿上紅紅的嫁衣從家門的小徑走過時,人們羨慕的望著她的背影,以為她就像童話故事結(jié)尾的那一句“從此就過上幸福的生活?!焙髞硭麄冇辛伺畠?,再后來金童愛上了羽瑛,他言他有了新愛,要玉女離家出走。人啊,一旦不愛了,連“你好”都不能互說的。她像個“青女”,至死不渝不離,她以為時間久了,他會回歸。但是他熬不過一年又一年的冷漠,她給自己放行,走出那個讓她難過的家。其實哪有什么移情別戀,從一結(jié)婚金童就沒有戀過玉女,只是玉女一廂情愿地低到塵埃里愛著金童,還開心地對別人說:“低到塵埃里有什么關(guān)系?”
聽友人說,曾經(jīng)和我有故的兩位男子,都離了他們的妻子,娶了年輕的女子做妻子。離棄,一個男子是在二十歲的末尾,一個男子是在四十歲的末尾。事后,前者妻子得了雙側(cè)子宮癌,被切除。后者得了右側(cè)乳腺癌,正在治療。
我驚了一下,一生這么快!二十年間,似乎過了兩個時代。
我坐了很遠的車去赴才女的婚禮,目睹了她在婚禮上因為愛情和夫君相擁而泣。時隔五六年,聽說她和夫君離婚,欣然做著另一個相公的妻子,她已經(jīng)是一位快樂的準媽媽了。不知第一段的婚姻給她留下了什么?從臉容上看不出她的憂戚。據(jù)說她現(xiàn)在又有愛情又有面包,幸福滿滿。而她是相公第三任妻,她剛?cè)哪挲g,已經(jīng)活過幾個時代,而他的相公又何嘗不是?
我時常想起木心的《從前慢》: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可是有人偏偏就不懂,也看不見這把鎖。
我想約玉女出來聚聚,卻找不到理由,也不知道話題從哪里開頭,只好緘默。有心者有所累,無心者無所謂。我知道每個人的生命終有一個走不出去的寒冬,她的冬季剛剛來臨。我也知道人世間所有的溫暖都抵不過愛人離去的寒冷。人生如書簡,總會一篇篇地翻過。當流年里的風景,漸漸成為時光深處的一聲長嘆,此后再也不會動情時,娘子就熬成女人。這一段路程很是艱難,局外人無法感同身受。人要從無情變成有情固然不易,要由有情修得無情或者不動情的境界,原也是這般難呀,須得抽經(jīng)扒皮,須得內(nèi)心淬煉,須得長時間執(zhí)修,須得抽筋扒皮,才可以脫胎換骨。也許她的這段時日一日三餐也都是慌慌張張吃得支離破碎,可是哪一個人不是被生活沖刷的分不出性別??稍谝粋€人生命過程中,總有一個人讓你懂得生命成長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誰的人生都是一個人的路,都是一趟回不去的單行道。
我盤坐在沙發(fā)上,將雙目放空,在琵琶聲里獨坐這一地的白月光。把自己的心做成許多檀香木小書柜,將萬千心事折疊碼好寄放在里面,小門上貼好封條,讓它靜靜呆著,從此不再對一個人那么深情。流年走到至今,才發(fā)現(xiàn)我似乎也沒有那么深情,也不想和一個人共生死。把自己活成一株草,安靜地看世態(tài)變換,看離合不悲哀,枯榮隨緣。
人生是一段旅程,人和人不過是一場相識,只是入場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以父母的方式,有的人兄弟姊妹的方式,有的人以老師同學,有的人是同事,鄰居,有的人是夫妻,天緣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更多的人我們或許在某個路口只見一面,就散了。佛說若無相欠,怎么會相見。欠的多了,這一世就結(jié)伴的久一些。欠的少了,還完了也就散了。
想起那么多的女子,只要一個女子愛上一個男子,她會將世間其他的男子都屏蔽,從錦繡華年,一直愛到白發(fā)蒼顏。其實兩個人在一起,再好的愛情,到最后都會從小情小愛里跳出,轉(zhuǎn)成友誼,轉(zhuǎn)化成為世人的大同情和大博愛。沒看見林清玄和現(xiàn)在的太太,前妻三人圍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喝下午茶,儼然三個人是好朋友。如果能熬到這個份上,固然是好,若做不到,那就各自天涯有何不可,假如我們不能忘情,我們也可以從情愛中拔起身影,有一個好的面對,這種心靈的拔起,即是以思念之情代替憾恨之念,以思念之情轉(zhuǎn)換悲苦的心。以思念之情來轉(zhuǎn)換情愛失落敗壞的人,就可以以自己為燈,作自己的歸依處,縱是含悲忍淚,也不會失去自己的光明。
轉(zhuǎn)念,多人都如我一樣,做了薄情的人,所以人間深情者少,故大家都歌頌那個深情的人。
李叔同弘一大師,我就納悶,都是同一個人,有什么不同么?原來大不同,兩個名字,兩個紅塵,兩個時代,半世俗半世僧,一生活過兩界。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一生又何嘗不是途徑兩屆,一半俗一半生,只不過戴發(fā)出家而已,有多少佛家弟子,數(shù)不清。
其實一對情侶走到勞燕各自飛的這一步,已是情斷義絕,仁至義盡,哪還有后續(xù)。看來是我自作多情,自我文學熏陶了。
一輩子是場修行,短的是故事,長的是人生。
2019年9月1日于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