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那成為人生傷疤的高考記憶(隨筆)
高考于我是傷。
1992年4月初的一天,受到同伴的鼓舞,我們一起去報名參加保送河北師院中文系的考試,上級只給了學校一個名額。我的目標并不在此,所以也并沒有很在乎這件事。這天,我和往常一樣四點鐘起床去教室看書。路過教導處后門,我發(fā)現(xiàn)墻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幾個大字寫得分明:“經學校研究決定保送石俊杰”?!暗葧核浇淌伊艘YR他?!蔽疫@樣告訴自己,因為我們還是初中同學。
第二節(jié)課數(shù)學,正在上課,廣播里喊我的名字,讓我立刻去教導處。數(shù)學老師催促我趕緊跑著過去。教導處干事李小光把我叫到教導處旁邊的大會議室里。里面坐著許多人,有幾個是學校德高望重的老師,還有兩個國家教委來學校支教的女干部。她們把我叫到跟前,讓我坐在她們中間,問我的學習,問我的理想……我頭一次見這么大的陣勢,很緊張,不過還是比較清楚的回答了。最后,其中一個老師告訴我:學校決定讓你去參加保送考試,一周后到石家莊參加考試。
教導處的干事和一位畢業(yè)于河北師院的老師領我去參加保送考試,很順利。
五月十四號是通知考試結果的日子,本以為早上就可以收到結果,可是整整一天都沒有消息,班主任也一直著急,問我是不是記錯了。到傍晚覺得都要崩潰的時候,班主任終于到消息:“孟華,你考上了,你考上了!”他看上去那樣激動,聲音大得好象要讓所有的人都聽到一樣。
班主任讓我趕緊回家,讓家里人也高興高興。我能夠考試大學,媽媽是高興的,可是媽媽又告訴我一個壞消息:三里五鄉(xiāng)的人們都說我的保送名額是頂同學俊杰的。
我想起了那天早晨看到的那張紙,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因為大學已經有了著落,高考前的那段時間教導處一直讓我在那里幫忙,我很少見到同學,但是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同學對我的冷淡。我自己的心里也好像是做了虧心事。
在考上大學的喜悅陽光中,一片烏云始終籠罩在我們全家的心頭。鄉(xiāng)親們越來越多地談起我的保送名額,越來越多的渲染使得我們一家人不愿和別人說起我考上了大學的事情。有幾次,暴躁的媽媽甚至和別人對罵起來。她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女兒成績很好,而且是省級優(yōu)秀班干部,不是占別人的名額,可是越抹越黑,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九月,我入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俊杰寫信,報告自己在大學的生活,鼓勵他努力學習。因為在越來越細致的傳言中,我也感覺好像真是自己占了俊杰的名額,給他寫封信也算給他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吧??〗芎芸旎匦牛f復習班的生活很無奈,但自古就是勝利者總會擺出一副可憐失敗者的姿態(tài),“你不必可憐我,你勝利了,是你的運氣好。”
我總感覺有一塊巨石壓在自己的心里。我怕見同學,更怕見俊杰。
畢業(yè)后,我自己當了老師,才知道宣布保送名額這么大的喜訊,學校不會在早上四五點鐘就貼在墻上,更不會用白紙。我好悔恨,為自己的無知,為自己的委屈。
可是又能怎么樣呢?俊杰早已大學畢業(yè),不知飄向何方。再說那張紙是誰貼的?那些流言的源頭在哪?過去這么多年了除了自己誰還會在意?高考報送只能成為我自己的人生傷疤,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不再疼,卻仍舊是鮮明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