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鼠年偶記(散文)
我們?nèi)苏f人,你長個老鴰嘴。有人不在鄉(xiāng)村生活,不識老鴰是何種飛鳥。還有人說,你長個烏鴉嘴。那些不讀書的人,不知道愚蠢到在瓶子喝水的烏鴉,就是人們俗稱的老鴰。所以老鴰的嘴,烏鴉的嘴,其實都是一種產(chǎn)物,一種飛鳥的別稱與尊稱。就像是一個人,有大名,有小名,小名是綽號的別稱,大名就是人的尊稱。就像人類,無論話多話少,僅是發(fā)出的一種聲音,都是一種鳥的叫聲。
老鴰是一種腹部白色的羽毛,而且它是一種翅膀和頭部黑色的飛鳥。人們稱呼老鴰,統(tǒng)稱為黑色的烏鴉,往往忽視烏鴉的腹部有一片白色的羽毛,仿佛對老鴰包含一種輕視的意味,已經(jīng)不論老鴰的黑白,白也是黑的。從古至今,眾人陷入一種人云亦云的境地,就像是一個衣冠楚楚的人,掉進糞坑,喝了糞坑的水,還說十分養(yǎng)胃,而且他不愿從糞坑爬出來,這就是做人的不厚道。人不厚道,不允許別人批評,反而批評別人,這是古往今來人類的通病。
老鴰一生一世,前世今生,一身羽毛,黑白相間,從無美容修飾,然而人類對它們蔑視到黑白不分的程度。所以古今之人罵人,時常拿一只老鴰指桑罵槐,就這樣糊里糊涂的張嘴瞪眼說瞎話。且看人們罵人時說,天下烏鴉一片(般)黑,恰似《紅樓夢》云:“這更奇了!天下老鴰一般黑,豈有兩樣的。”就連大作家曹雪芹,都以為老鴰是黑的,看不到它腹部白色的羽毛。
老鴰對人類有什么好處,它究竟是一只什么益鳥,這就有點難為人。老鴰的叫聲,歷來被人詬病,被人排斥。人們對老鴰有抵觸情緒。小說《水滸傳》,大家都知道,是一本名著。如果你沒看過書,總會看過小人書連環(huán)畫,看過高科技產(chǎn)物的影視劇。大人小孩兒都不陌生一個場景,那和尚魯智深在東京相國寺看守菜園子,引得潑皮無賴捧著一罐好酒奉承伺候,自稱灑家的魯智深在一片奉承聲里,斷然發(fā)出“力拔山河兮氣蓋世”的壯士勇氣,怒拔碗口一般粗垂柳,就是因為老鴰嘴惹的禍。它們在柳樹上亂叫,惹得灑家魯智深心煩意亂,一群潑皮亦不能飲酒作樂竭力奉承,結(jié)果被魯智深怒拔柳樹,不但端掉老鴰窩,連老鴰筑巢的柳樹,都被這個莽夫魯智深連根拔起。由此可見老鴰的嘴,烏鴉的黑,引得古今無數(shù)人盛怒,罵聲不絕于耳。老鴰為人類背了多少次黑鍋罵名,不得而知。行俠仗義,粗中有細的魯智深,他哪里通曉“枯藤老樹昏鴉”,他看不懂“亂鴉投落日”的困惑,世上的老鴰那么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唯有此飛鳥,聒噪之聲,不絕于耳,灑家魯智深抱打不平,不讓老鴰搭窩筑巢,不讓它聒噪,它不憋悶死?再說老鴰也不是好欺負的,且看“烏鴉群飛啄人腦,生者猶恨死不早。”
在我國民間,有一種迷信的傳說,老鴰能嗅出死亡和腐朽的氣味,是報吉兇的使者。誰家樹上有老鴰的叫聲,意味著不吉利,將有災(zāi)禍發(fā)生。它和喜鵲金絲雀等同為鳥族,卻沒有喜鵲,沒有金絲雀討人喜愛。它在人們的心中,就是一只晦氣的鳥,是一群令人討厭的鳥類。因此看鳥的世界,生之為什么鳥,想成為一只什么鳥,想成為一只好鳥,或者是一只壞鳥,都不是鳥的意志決定的,是鳥天生的本性磁場,是它們生存的大環(huán)境決定,它們是否成為一只好鳥,或者是一只壞鳥,是否能夠討人喜愛,那就看它是一只什么鳥兒。
我觀老鴰,它還有一個習(xí)慣,就是“烏鴉千點古墳側(cè)”,它在我們定王街村外的墓群之間盤旋,自得其樂,偶爾展翅枯枝頭,或落在田野之間的電線桿頂端,宛若金雞獨立的“烏鴉鳴其上”。
生之為老鴰,沒有麻雀等親民,它在古代就和“枯藤老樹”同病相憐。我行走在村外田野,時??吹酱笮〔灰?,高高低低,粗粗細細的楊樹梢頭,總是有老鴰搭窩筑巢,卻不見老鴰叫。它盤旋在田野的麥田,或者一座孤墳撩亂人心。老鴰有意離群索居,不是在高高的楊樹上筑巢,就是“烏鴉依野屋”的搭窩,而且生生不息,延續(xù)微弱生命,想來它又是一只可憐的俊鳥。都說“良禽擇木而棲”,它不擇木,也不擇鄰,孤孤單單的筑巢樹梢上,有時還在“野屋”,在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廢的宅院,在古老的有故事人家的屋脊上,在五脊六獸上跳來跳去,像一只孤雁哀鳴。
今年是老鼠年,鼠性盜也,卻不見老鼠行蹤,家鄉(xiāng)綠油油的麥田,到處是老鴰在飛。時常驚人的,不是一只野雞,就是草窩的野兔。一只野雞在我身前兩米處的雜草里,忽然拔地騰空而起,撲棱著翅膀飛起來,拼命地絕塵而去,落身到百米之外。一只野雞,羽毛花紅,晃眼即逝,它欺我手無縛雞之力。家雞高飛不過墻,野雞高飛兩三丈。據(jù)說野雞氣性大,像小孩子脾氣,如果人類把它捕捉到手,關(guān)入鳥籠子,雖然不是牢籠,但是它不能稱心如意,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被人活活的氣死在籠子。捕獲野雞者說,野雞有三飛,每次能飛百米遠。野雞三飛之后,就有氣無力,掙扎著潛逃,恰是捕捉的好時機。
我踏著一片枯草,少年追夢人,中年赤子心。友人忽然微信跟帖:往東走五百米,就走出村莊了;順便拐城里吧,我便宜賣給你仨口罩;我給你點一支煙……他們長著千里眼,知我來去蹤影。
忽而抬頭望,又是一個老鴰窩。在燦爛的陽光下,它與日月同在。
家鄉(xiāng)老鴰多,它們不能沒有一個溫暖的窩。老鴰筑巢在一棵孤零零的楊樹梢上。我駐足凝望著,一抹陽光照耀著老鴰窩。藍天白云,黑白分明。在過往的日子,城市的樓,城市的橋塌了。我不由感嘆筑巢的老鴰,它才是一個筑巢高手。人們說高手在民間。我們家鄉(xiāng)的高手,不但筑巢在民間,而且是在野外的楊樹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