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路(散文)
◎ 外婆的路
外婆是童養(yǎng)媳,15歲嫁給了外公。那時,還是舊社會,生活十分艱苦。每天早上4點,外婆就起床,喂雞,養(yǎng)豬,從井里打水,準備一天的飯食。
天剛蒙蒙亮,雄雞唱響了歌,外婆就點燃了柴火,升起了灶,往大鐵鍋里加上滿滿幾大勺水,放一小把米,蓋上鍋蓋。外婆不斷地往灶里扇火加柴,灶里的煙,不斷地熏著外婆的雙眼,整個廚房里,煙霧彌漫,不時傳來外婆的咳嗽聲。
不久,屋頂上方升起了裊裊炊煙,外婆掀開木蓋,一陣陣淡淡的米香飄散開來,正在酣睡的孩子們聞到香味,饑腸轆轆的肚子咕咕直響,一時睡意全無,口水已經(jīng)從嘴角流了出來,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等孩子們飯畢,外婆就到田里,為秧苗澆水施肥,除去雜草。有時,外婆還要到糞坑里挑糞。只見她身體輕輕一躍,提著兩個木桶,跳進糞坑里,又迅速爬到地上,提著幾十斤的兩桶糞,在糞坑和稻田里來回來回飛奔。
太陽已升得老高,外婆提著滿滿一盆衣服,來到清澈的小河邊,用木槌一件件捶打著一家人的衣服。河水清涼徹骨,外婆渴了,就掬一捧河水,為干渴的喉嚨帶去一絲滋潤。
洗完衣服,已是正午。外婆背上背簍,提著扁擔,手捉鐮刀,上山砍柴。山路十八彎,陡峭又高聳。外婆是爬山的能手,一路上披荊斬棘,飛奔如月。山林里樹木叢生,外婆靈巧地爬上樹,揮起鐮刀,一時間,刀光劍影,樹枝一條條從天而落。
砍完這一處,又要到另一個山頭繼續(xù)砍。下午,外婆赤著腳,越過重重山路,挑著一百多斤的木柴,回到家中。此時,外婆的發(fā)已是凌亂不堪,破舊的衣服全濕透了,脫下能擰出水來,手上、腳上全是被樹枝刮傷的血痕。
晚上,外婆燃起篝火,織起布來。唧唧復唧唧,外婆當戶織。咔嚓咔嚓,一條條麻線越織越密,外婆手腳并用,靈活而又節(jié)奏地紡紗織布。晚上十二點,外婆終于可以終止一天的勞作,在腰酸背痛中沉沉睡去。
◎ 母親的路
從小,母親就是外婆的好幫手。母親什么農(nóng)活都干過,二十歲的時候,當過生產(chǎn)隊長。在田地里,春天,她犁地、翻土、插秧;夏天,她施肥、除草;秋天,她收割一粒粒金黃的稻谷。
煮飯、挑水、洗衣、挑糞、砍柴、織布,樣樣她都會干,并且熟能生巧,農(nóng)活樣樣精通。初中的時候,每天天還未亮,她就用背簍背著弟弟,走上十幾里山路,一邊唱著山歌,一邊往村里的學校走去。
在學校里,她認真讀書、表現(xiàn)優(yōu)秀,是班長,體育委員,是最早入團的女生。
她是時代的寵兒,而她也沒有辜負家人的期望和國家對她的培養(yǎng),作為工農(nóng)兵學員,她是大學里學習最勤奮的學生,是處處起模范帶頭作用的班干部。剛來到城里讀大學的時候,她連普通話、廣州話都聽不懂,學習生活于她都十分吃力。
為了學習普通話,她主動請教老師同學,一個一個字,一組一組詞,一句一句話地從頭學起。每逢周六日,同學們都上街、回家、旅游去了,而只有她,還在宿舍里挑燈夜讀。由于小時候要干繁重的農(nóng)活,碰上文化大革命,沒讀過什么書,她的文化基礎薄弱,在大學里只能比城里的同學們勤奮千倍萬倍,才能勉強干得上他們學習的進度。數(shù)學,是她最薄弱的科目。她總是聽不懂,學不會。每一道數(shù)學題,她都認真思考、細心研究,她把錯題用一個本子認真記下來,把公式、思路、原理寫在上面。每個晚上,她刻苦鉆研數(shù)學題,對著書本,一道道題反復琢磨。這個角度想不通,換另一個角度;這條思路堵死了,換另一種方法。實在學不會,就虛心請教老師同學。為了攻克數(shù)學這一難關,她每天都堅持學習十幾個小時,總是整宿整宿的失眠,即使偶爾能睡著,在夢里,她夢到的都是數(shù)學題。
經(jīng)過一年的不懈努力,她終于能熟練掌握普通話和廣州話,數(shù)學考試也順利過關。
◎ 我的路
我是八零后,從小沒吃過什么苦,只是,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從小學開始,就被同學欺負,嘲笑,被老師看不起。每一節(jié)文體課,我都異常傷心絕望。看著同學們有說有笑,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玩得不亦樂乎,我的心就像寂寞的珠璃,散落了一地。
初中的時候,我開始奮地學習,刻苦地鍛煉身體。語文課上,我總是第一個舉手發(fā)言,侃侃而談;英語課上,我總是能舌戰(zhàn)群雄;體育課上,我總能在單杠上上下翻飛,在跑道上飛奔如箭。這一切都離不開我背后的默默耕耘,艱苦付出。
總以為,好的成績能換來別人仰視的目光,能換來老師關注的眼神;總以為,好的成績,能吸引真切的友誼,獲得別人的認同;總以為,好的成績,能體現(xiàn)人生的價值,能給我悲傷的童年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能讓我收獲一路平坦寬闊的人生。
到了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全是虛幻。所有我喜愛的人都離開了,剩下我暗自垂淚,獨自悲傷。那些我糾結(jié)的情誼,剪不斷,理還亂。任我怎么糾結(jié)反思,憑我怎么努力挽留,最終,我還是逃不出作繭自縛的藩籬。
我終日走在醉生夢死的路上,任憑我怎樣冥思苦想,也想不透真正的友誼,為什么會離我這么遙遠;我的付出為什么換不來別人一絲一毫的回眸;人生的價值為什么這么不值錢,低賤,卑劣到任人鄙視。
人生的路啊,為什么如此艱難。
◎ 幸福的路
外婆活到94歲,在子孫的送別中,溘然離世。她為子女,苦了一生,看著子女成家立業(yè),自己子孫滿堂,我想她應該是幸福的。即使到最后,她得了老人癡呆,終日胡言亂語,疾病纏身,讓后輩不忍目視,悲傷不已。
母親如今已70歲,滿頭白發(fā),行動遲緩,到現(xiàn)在還要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節(jié)衣縮食,勞碌奔走。我想她應該是幸福的。因為她是吃過苦的人,年輕時苦干農(nóng)活,中年時為工作勞心勞力,年老時為病重的我花白了頭發(fā),終日愁容滿面,淚如泉涌。
我今年37歲,已患重病20年,并且還要在情緒的愁苦中掙扎一生。我想我應該是幸福的。
因為我們都苦過,累過,付出過,因為我們的青春都痛并快樂過,因為我們生而為人,這一生,酸甜苦辣皆嘗遍,這是一筆最寶貴的人生財富。我們都學會了思考、明白苦難是為了更好地活著,都學會了什么是愛,并且體會了為愛而活的幸福感和存在感。生活,生著,活著,感恩,付出,感受著什么是生,什么是活,什么是愛,其實,人生的路就是一場困難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