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我們仨(小說)
我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或許是經(jīng)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緣故。我亦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朋友,有一份令人艷羨的工作,還有兩個陪伴我度過風風雨雨,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在整個人生中,親人在我們心中的位置似乎是不可撼動,他們總能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我們也仿佛永遠離不開他們。沒錯,曾經(jīng)的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但飽經(jīng)滄桑之后我發(fā)現(xiàn)朋友有時候?qū)δ愕膸椭烁改?,遠遠大于其他親人。身處這個勾心斗角,人與人之間互相利用的世界本身就是我們的不幸,但他們倆就像太陽和月亮,陪我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白晝和黑夜,他們的不離不棄,讓我覺得我的青春是那么的快樂和值得銘記。
他們,一個名字土里土氣,他的人也跟他的名字一樣,彰顯不出太多文化,但卻重情重義,他叫做林漢。另一個人,戴著一副眼鏡,斯文的外表與廢話連篇的口舌一點也不搭配,他的名字突出了他的鴻鵠之志,他叫做王洪銘。
我一直覺得,我遇到他們是冥冥注定,也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我們在最天真,最幼稚,最純潔的年紀相知相識,就像雨露初遇陽光,是必然,也溫暖人心。我們在青春成長叛逆期一起瘋鬧,就像三只羽翼逐漸豐滿,翱翔于天的鳥兒,肆無忌憚,無所畏懼;我們在畢業(yè)后的日子里一起為明日奮斗拼搏,就像是一群拼盡全力向前奔跑,尋找獵物的獅豹??梢哉f,我們的青春彼此離不開彼此,我們的成功彼此離不開彼此,就連彼此的愛情,都有對方的影子。
2000年,跨世紀之年,整個人類都在歡呼雀躍之中,我們家也迎來了一大幸事,父母在市區(qū)買了房,我們從農(nóng)村的家搬到了市里的小區(qū)。我就像一個鄉(xiāng)巴佬進城,被城市的繁華,建筑物,超市,廣場所吸引,幼小的我心里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城市簡直就是天堂??!我們的新家雖然不大,但里面的裝修卻讓我眼花繚亂,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住進這么漂亮的房子。那幾天,我的整個人,整個心情,就像是山雞變鳳凰,那么驕傲,那么激動。
我暑假在市區(qū)呆了一個多月才漸漸習慣了城里人的生活,生活就這么意想不到的改變了,我開始期待我的新學校,聽說老爸是花了許多關系和錢才給我拿到了一個入學資格。9歲的我成績優(yōu)秀,在鄉(xiāng)下的那個小鎮(zhèn)上考試經(jīng)常位居班級年級第一,但當老爸說開學要進行分班考試后,我的心難免有些緊張和害怕,聽別人說,城里的孩子聰明得很。
8月中旬,父母為了讓我在開學后的分班考試中取得不錯的成績,聯(lián)系了我即將入學的學校里的老師,報了一個補習班,我就是在那里認識王洪銘的。補習第一天的早晨,我的心忐忑不安跳動不停,我知道我將看到很多和我一樣大小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們可能都比我優(yōu)秀。
我所在的城市是四川一個發(fā)展中等的地級市,教育不在前沿,但也不算落后。盡管如此,英語依然成了很多學生的心病,尤其是高中生,每天被英語搞得焦頭爛額,萎靡不振,英語仿佛就像疾病一樣摧垮了他們的意志。我的爸媽還有一些父母早有先見之明,讓上小學剛接觸英語的我們就去補習班學習英語。
那時的補習班不像現(xiàn)在這樣的大規(guī)模,有著某某教育機構高大上的名字,也沒有如此優(yōu)秀的師資,大多數(shù)補習班都是學校里的老師為了賺些外快,隱瞞教育局在家私底下進行的補習。
當我走進老師的家門時,我的眼前一亮,只見十幾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坐在兩張大桌子上,桌子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塊小黑板。老師熱情的跟我打招呼,給我搬來了一個板凳,我禮貌地道謝后坐了下來。我拿出書本和文具,旁邊的那個男孩眨巴著眼睛望著我,他的眼神就像人類見到了未知的外星生物那般新奇。我難免有些不自然,心里想到:我與他們有什么不同嗎,為什么他這樣看著我?
“你是哪個班的啊,我在學校沒見過你,我們年級在這里補課的同學我基本上都認識?!蹦莻€男生開口說道,他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一點也不禮貌。
“我叫王一帆,即將轉(zhuǎn)入你們學校的四年級?!蔽一卮鸬馈?br />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是四年級一班的,我叫王洪銘。”他這次放慢了語調(diào),我想是讓我能夠聽清楚他的名字。
四川乃至整個使用人教版教材的學生都是三年級才開始學習英語,我以前老家的鎮(zhèn)小一點兒也不注重小學英語的教學,導致我的英語成績也岌岌可危。當我聽見老師指著黑板,學生們郎朗地讀著還算清晰的英語,臉瞬間尷尬得紅了,這些我都不會啊,我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了自己與他們的差距。
王洪銘看見了我不知所措的模樣,立馬問道:“這些你都不會嗎?”
“嗯嗯,我英語學得不好?!蔽也缓靡馑嫉鼗卮鸬?。
英語老師因為事先就了解了我的狀況,等她教完單詞課文以后,走到了我的身邊,親切地說道:“你別緊張,只要努力學,你也可以像他們那樣的?!?br />
我的第一天補課生涯就云里霧里,糊糊涂涂中度過了,我的心里也產(chǎn)生了自卑感,但老師的鼓勵又讓我覺得未來可期。盡管現(xiàn)在自己就像只丑小鴨置身于白天鵝中,但是丑小鴨也有白天鵝的基因啊,只要努力,我也會融入他們這個大家庭的。我就是這么一個人,不服輸,不甘落后,力爭上游,或許正是這樣的性格吸引了王洪銘,也讓我在日后的學習和工作中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
從補習班回到家后,老爸給我了一個巨大的驚喜,他不知從哪里給我買來了幾本兒童小說,還有一臺磁帶復讀機。幼小的我高興地一直傻笑著,復讀機可以用來學英語,那些童書也是我一直日思夜想,卻在老家小鎮(zhèn)上買不到的東西。我的爸爸雖然在這座城市里只是默默無聞,相當平凡的一個人,但是在我們老家的小村莊和生產(chǎn)隊上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當年高考以一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從此與同鄉(xiāng)踏上了打工之路,后來因為踏實肯干,受到了老板的器重和栽培,在幾年后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包工頭,在這個跨世紀之年在市區(qū)買了房。我像其他小孩子一樣,非常佩服自己無所不能的老爸,感覺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這一連幾天,我在補習班都全神貫注地聽著老師講課,盡管那些單詞和句子是那么晦澀難懂。我也通過自己的觀察和補習班同學的告知,知道了王洪銘是一個囂張跋扈的人,靠著自己老媽是學校的老師以及自己優(yōu)異的學習成績藐視眾人,恃強凌弱。盡管他在其他同學口中風評很差,但我依然覺得他是一個好人,他對待我總是跟他人不一樣,他會教我不認識的單詞,幫我做習題,不會罵我笨,也不會不耐煩,就像一個親哥哥對自己弟弟無微不至地關懷和幫助。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問過他,為什么要對我這個剛認識的人這么好,他說喜歡我傻乎乎的樣子,還有跟他一樣帥氣的面孔。
在老師,王洪銘,老爸三個人的幫助下我英語成績突飛猛進,我也知道了我即將進入的學校是全市英語最好的小學之一。臨近開學前一天,新生的入學考試如約而至,我在考場上做題做得心應手,就連英語也有了很大的自信。第二天成績揭曉的時候,我出乎意料地拿了新生入學考試第一名,在走向班級的途中,我又認識了另一個影響我一生的兄弟,林漢。
林漢也是一個話癆,仿佛天生跟誰都自來熟,一路上拉著我不停地問東問西。我和林漢分到了一個班級,在到班門口的時候,我看見老師拿著成績單,表情先面露喜色,然后眉頭又緊皺,正常人都不能明白為什么一個人的心情會轉(zhuǎn)變的這么快點,更何況我這個不喑世事的小孩。后來,還是林漢告訴了我這個不解之謎,我入學考試第一名,他最后一名。
我是一個天生敏感的人,哪怕別人看我一眼我都會有所反應,我在進入班門口的時候看見了熟人王洪銘的同時,他正盯著我,我們來了個四目相對,然后他轉(zhuǎn)身與同桌打鬧。老師將我與林漢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我對此并無異議,反正這個人我也不討厭。
那天,是我和王洪銘第一次遇見林漢,我們倆都沒想過他會與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他也沒想到他這個只會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大個兒會有兩個學霸兄弟,這一天,看似很普通的一天,卻是意義非凡的一天,命運將我們仨的名字和一生聯(lián)系到了一起。
我在補習班的時候就知道王洪銘是一個學霸了,但我沒想到他在班里這么受歡迎,不論男生和女生都很愛和他一起玩。下午第一節(jié)自習課后,王洪銘走到了我的座位上說道:“王一帆,又見面了,真巧啊,這位是你的朋友吧,我看你們一直在聊天?!?br />
“我叫林漢,從四小轉(zhuǎn)過來的?!绷譂h的聲音有點不符他的年齡,很是洪亮。
“你入學考試考得怎么樣,肯定是第一吧,我看你在補習班的時候?qū)W的那么認真,一句廢話也不肯同別人講?!蓖鹾殂懺俅握f道。
我一直都認為,只要有人肯跟你滔滔不絕的聊天,你們不是親人就是戀人,如果兩者都不是的話,那對方一定是極其重要的朋友。人是一個感性的動物,只會在自己信任和喜歡的人面前毫不遮掩,就算是偶爾的撒謊,也是善意為之。這個道理是我在日后悟出來的,我、林漢、王洪銘之間就是這樣,彼此推心置腹。
新學校的第一天,我很開心,寬敞的教室,一副副陌生但是又溫馨的面孔讓我堅信我會在這里度過一個美好的小學校園時光,最重要的是第一天就與補習班的王洪銘重逢,以及認識了林漢。
90年代初的孩子小時候是沒有手機電腦的,我們的回憶就是奧特曼、七龍珠、福音戰(zhàn)士、哆啦A夢等日漫。那時候的我們純潔的就如一張白紙,天真得令許多初高中生大笑不止。我記得那時候,我和林漢總會在課外和周末聊七龍珠聊的如火如荼,就差最后一步達到了人漫合一的境界。王洪銘雖然廢話也很多,但他很少與我們聊動漫,聊得總是一些電子游戲。王洪銘和林漢恰恰相反,一個看似成熟實則不成熟,一個童音稚嫩卻有著大孩子般的興趣愛好和興致。我呢,則被他們歸結為書蟲,因為我除了和他們聊天,學習就是看課外書。每個人在年輕時都會被至少一樣東西所吸引,并且一直延續(xù)下去,就像20年后的我依然喜歡看書寫字,林漢依然喜歡籃球日漫,王洪銘仍是對電玩游戲興趣斐然。
進入21世紀后,國家對教育越來越重視,從娃娃抓起的觀念開始被提出;于是,我們小學生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尤其是在城市,有些家長對孩子學習成績的好壞重視程度竟然超過了對“毛爺爺”的幻想。我和王洪銘倒是無所謂,完成作業(yè)和考試對我們來說是輕而易舉,倒是林漢,小小年紀就因為勞累而死傷無數(shù)腦細胞。我們有時候?qū)嵲诓蝗绦目戳譂h被他爸媽和老師打罵,所以每次放學后我們都在教室一起做完作業(yè)才回家。
我們?nèi)私M就是在那時候在學校四年級那層樓出名的,我們號稱鐵三角,沒有人敢欺負我們,更沒有人敢惹我們。就這樣,我們從四年級過度到了五年級。
那時,我們班是全年級學習最好的班,而我們班有兩個人又是學校不可超越的神話,那就是我和王洪銘。每次考試,我們都是年級第一二名,雖然我和王洪銘關系鐵,但是我們在學習上誰也不服氣誰,就像兩只關系再好的倔牛,在搶奪食物和霸主地位時也會一爭高低。我在想那時候如果沒有王洪銘這個對手的刺激和危機感,我的學習成績也不會越來越好。
就像現(xiàn)在的每個學校有風云人物一樣,我們那時的小學也有孩子王。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打架,為朋友而打的架。一天下午,林漢氣沖沖地走進教室,臉上還有指甲印,我和王洪銘感到很奇怪,我問道:“你爸媽咋這么狠,打你還打臉?”
“不是我爸媽打的,是六年級三班的廖鑫挖的,我不就不小心撞掉了他的可樂嗎,他竟然還打人了。”林漢很不服氣。
“他有多高,多胖,你都干不過,不行我們仨一起上?!蓖鹾殂懻f道。
“他不高也不胖,只是仗著當時人多。要不然,我非得打掉他一顆門牙?!绷譂h越說越怒。
六年級的學生放學一般都比我們五年級晚,下午放學后,我,王洪銘和林漢在校園外邊吃雪糕邊盯著進出的學生,準備為林漢報仇。當我看見廖鑫出來的時候,心里松了一口氣,就這一個人,我單干都能撂倒他。廖鑫離我們越來越近,林漢突然之間攔住了他的去路,廖鑫發(fā)現(xiàn)左右都走不動時,一把推向林漢??墒牵粋€人的他哪里是林漢的對手,很快他就被摔倒了。而我們沒想到的是周圍竟然有他們班的同學看到了這一幕,紛紛上來幫忙,人太多,我們招架不住,想逃,又沒退路,所以只能拼盡全力斗個你死我活。我們仨受傷慘重,但打我們的人也不好過。要不是門衛(wèi)看見及時阻止,估計真得涼涼。
那次打架過后,我們都被老師叫來了家長,但我們之間的革命友誼又更進一步。
六年級的時候,我長高了,王洪銘的聲音也由童音轉(zhuǎn)變?yōu)榱税肷倌暌?,林漢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打籃球。我們?nèi)齻€開始幻想著初中的生活,我和王洪銘都想去市中,林漢卻愁眉苦臉,他知道以他的成績市中肯定無望。我們倆推薦他去補習班,因為我們誰也不想離開誰?,F(xiàn)在的文藝青年總愛說,年少的友誼很脆弱,然而我確認為,真正的友誼就像真正的愛情一樣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