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大地醒了(散文)
每當晌午,覆蓋在房頂上的白雪就開始大面積融化,融化的雪水順著房檐往下滴答,滴答的速度越來越急促,嘩啦嘩啦像下大雨似的,人們縮著脖子貓著腰躲閃著跨過門檻,卻躲不掉雨點子砸在背上和頭上。隨著太陽不斷向西滑落,雨滴的速度和流量才會漸漸減小,直至凝結,待第二天的晌午,它們又會變成雨滴,這種情況還會持續(xù)多天。
覆蓋在原野上的白雪也已失去往日的容顏,缺少了當初的艷澤和質感,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像一塊破爛的白布,好些地方都被土坷垃頂出了漏洞,大窟窿小眼睛的,而且窟窿天天變大,下面的土地被浸得泥了光幾。
河里的冰凌已經禁不住人了,連接河坡的地方像狗啃似的凹一塊凸一塊,而且跟下面的河水已經脫節(jié),拿個石塊砸個窟窿,不能冒出水來,反倒聽見底下嘩嘩的流水聲。
河坡上的小草悄然有了生機,用手揪掉一把枯葉,小草的根處竟冒出了青綠。
河邊的垂柳也不再那么干枯,柳枝開始柔軟,上面還爬滿了一串嫩芽,用不了多久,小孩子們就可以折斷一節(jié)抽掉里面的蠟桿,嗚嗚地吹笛子了。
年輕的麻雀們開始談戀愛了,它們不再成群唧唧喳喳地鬼混,而是一雙一對地鳥悄離開,它們在僻靜的樹枝上或電線上親密,選擇在屋檐下做窩,用喙銜茅草和鳥兒脫落丟棄的羽毛絮窩。
去南方越冬的小燕子回來了,它們跟信鴿一樣,憑借大腦的電波和磁場能夠準確地找到老家,找到出生的房子。他們喜歡在農民的堂屋里的梁檁上搭窩,用河邊的濕泥當材料,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它們銜回來,蘸著自己的唾液完成“房屋”的建設。如果碰巧在去年離去后,有愛心的主人沒有把它們的窩捅掉,它們就省去了這些個麻煩。它們去年出生的孩子也會尋找伴侶,跟父母分開過。
鄉(xiāng)村的狗兒趁主人開門的機會嗖地一下溜出院子,不管主人大聲嚇阻、召喚,就是不回頭,而且奔跑極速,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它們在莊南的野地里、在莊北廢棄的豬圈里、在哪家的柴草垛旁總能找到異性朋友。
貓兒喜歡在夜間行動,它們有上墻爬寨子的本領。母貓走在又高又窄的墻頭上毫無懼色,然后沖著一家家院落嚎叫,其聲調就跟嬰兒半夜醒來啼哭一模一樣。公貓聽到這種叫聲,兩耳立刻乍起,欲望陡升,魂兒就像遇到一塊磁鐵那般,砰的一下就吸過去了,怎能安睡?趕緊起來,扒開個門縫鉆出去,在院子里打著哈切,伸個懶腰,抖摟一下皮毛,再坐在那兒用前爪蘸著自己的唾沫洗幾把臉,就縱身一躍上了墻頭,跟這只母貓親密去了。若運氣不好,趕上別人家的公貓也出來約會就有了大麻煩,同性間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別看早就認識,平時像小伙伴般玩耍,但在異性面前都表現出極強的占有欲,暈了頭腦六親不認。
在向陽松軟的田地上已經沒有了雪的痕跡,曲曲菜、苦麻子、蒲公英這些個野菜冷不丁冒了出來,它們都是苦菜,但早春剛剛冒出頭來的,卻是苦中帶點甜味。拋去藥用價值不說,光口感就越來越受人們的待見,可能跟自己的經歷相近吧,咀嚼在嘴里就如品嘗自己的生活,剛入嘴時苦,嚼著嚼著就會生津、生甜,生出一種莫名的親近來。
農家院子里的地面越來越泥濘,像是從地下往上浸水,走在上面兩只鞋底沾滿泥巴,又黏又厚,甩也甩不掉,需在墻根戳著的鐵鍬上刮蹭幾下才能進屋。農民們說土地開始返漿了,大地睡醒了。
農民們開始擺弄農具,耠子、筢子、鍬、鎬、鍤、鋤靠著墻壁一字排開,該擦的擦、該磨的磨。隔三岔五的還會溜達到田野里去,查看麥苗的變化,或把手指插進泥土,捏一捏、攥一攥,感覺一下地溫和墑情,計算著農時的到來,準備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
一個老農背著雙手喜氣洋洋地樣子從田野的小路上走來,邊走邊哼唱著農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歸一九,犁牛遍地走……”
一幅農田的“春耕圖”即將展現在冀東的大地上。
寫于2020年的二月二龍?zhí)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