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小城記憶(散文)
春三月,花紅柳綠。紛紛擾擾的疫情過后,小城終于迎來了她真正的春天。
雖生活漸漸回歸平靜,還常想起疫情下的小城。一些經(jīng)歷,一些瑣碎,偶爾的遇見,種種,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跳出來。內(nèi)心仿佛更加熱愛這個(gè)地方。
若不是瘟疫,我?guī)讜r(shí)認(rèn)真想過小城?忽略她,若我忽略生活一樣,即使已經(jīng)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八年。
若不是瘟疫,小城又何時(shí)在不該入睡的時(shí)候若醒若夢過??删驮诮衲?,她睡了許久。而我,從年初一開始,便沒有停止過穿梭的腳步,在她一度沉靜的夢里,伴著惆悵、惶恐、忌憚和深深的祈愿。盼疫情早去,愿同胞安好,國家安寧。
記得,許久,我都是一副模樣,固定的裝扮。戴好口罩,裹緊大衣,留一雙黑溜溜的眼。曾在萬人空巷的白晝穿過大街,我像空曠里的一條鮮活而孤獨(dú)的魚,自由飄蕩,任性,慌亂。街道兩側(cè)的商家店鋪,緊閉著。唯有齊刷刷的大紅春聯(lián)閃著生動,氤氳著絲絲墨香,透過干枯的枝條,纏繞著庚子年這個(gè)不尋常的春節(jié)。
少了兩側(cè)的車子停靠,街心更加沒有溫度。沒有遇見車,既然少了喇叭聲、剎車聲、偶爾的罵罵咧咧聲,那是司機(jī)師傅遇到擅闖紅燈的叫罵,帶著激烈的憤怒和不滿,現(xiàn)在想來,倒是人之七情裸露,也是生活的本來,略有狂野而已。
那日如常,我尋尋覓覓,看到一處副食店開著門,有些欣喜、放松。走去,店主卻不停地上下打量我,眼光,有點(diǎn)刺啊。于是,匆匆拿了兩樣零食,微信掃碼付錢,急切出門,有一種快速逃離的意思。我的背后,他的目光一定停留在我的影子吧。
鉆入平時(shí)常走的巷子,居然一眼望到了頭,這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視覺感受。左顧右盼,樓上的玻璃窗戶有人影晃動,或是看到了我,他們不在晃了,仿佛說著話。忽然覺得,我這樣每天穿梭,在他們眼中,一定渾身滿是怪異。是一個(gè)不聽話,不配合疫情防控的無知分子,搗亂分子。腳步不由加快,好盡快走出他們視線。
巷子兩側(cè),熙熙攘攘的景致忽然就浮現(xiàn)眼前。打餅子的“biangbiang”聲,我姑且用拼音,五十六畫的這個(gè)字我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的。抿面攤、刀拔面攤、蔥花餅的火爐子,大油鍋里翻滾著,金燦燦的油條,賣菜的帥小伙,還有那長年累月坐在長條凳上,閑話家常的老太太們,修車大叔的背影……所有散發(fā)著人間煙火氣息,竭力追逐生活的人們,都被禁足在家。忽然,好懷念那些熱鬧,那鍋上悠悠的熱氣,空氣中飄逸的飯香,騎著車子左右躲閃的學(xué)生們……一股腦兒在腦海,毫無章法地放映。然,此刻,莫須有的感覺堵在心口,隱隱作痛。當(dāng)你擁有時(shí),何嘗懂得過它的珍貴?經(jīng)歷過才明了,有些事,或許微不足道,或許看似與你無關(guān),其實(shí)不然。在這片土地,日日迎朝陽,送晚霞,你來我往,不熟,只是擦肩而過,可正因?yàn)橛辛四阄?,才可謂之城。
胡思亂想著。終歸在小巷的盡頭,遇到了一戴口罩的人,身后跟著穿了馬甲的狗,歡快地?fù)u著尾巴,伸著舌頭。幾乎是同時(shí),和它的主人一起望向我。在快閃過的瞬間,那人喊我名字,明顯帶著疑惑,我爽快答應(yīng)。這下,他哈哈笑了:“看身架像你?!薄按髁丝谡郑瑳]認(rèn)出你?!蔽艺f道。我?guī)缀鯖]防住他接下來的動作,他吆喝那狗:咬她,隨手指著我。那狗快速來我面前“汪汪汪”起來,我被嚇作一團(tuán),蜷縮在墻壁,又引來他一陣笑,他是知道我怕狗的。而后,沒敢多說,別過,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大喊:“沒事不要出門溜達(dá),還有你那狗,也不行。”他頭都沒回,抬起胳膊朝后擺了擺,撂下一句話:都讓你們這些人給嚇唬得人心惶惶。我愕然,不解,搖頭。果真危言聳聽嗎?若疫情真來,你真無所畏懼?誰又能確保獨(dú)善其身呢?其實(shí),相同的話我常說,微信留言,或是對顧客,總會啰嗦幾句。而這樣怨懟的話,也常聽,聽多了,便不再上心。
三步并做兩步,停在紅燈閃爍的街角,一秒、兩秒……指示燈如常的節(jié)奏。沒車,沒人,斑馬線亮堂得更像斑馬。對面高樓,一定若剛才,有好多腦袋在窗前,像極了籠子里的鳥,巴望屋外的藍(lán)天白云、渴望曾經(jīng)的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吧。一個(gè)人的街,怎么都覺得有拍片子的意味,或是這情形特別適合拍片吧。也說不好躲在那些建筑背后會突然跑出啥,至少電視里這么演。我的思緒如此飄忽,奇怪。不過,人這個(gè)動物本就奇怪。擱在平日,早已是滿大街熙攘,嘈雜,笑談,定是不屑于頭頂?shù)哪瞧{(lán),不覺得清新的空氣有多美。人都這樣,我也如此。
臨近單位的拐彎處,依舊看到了放著簸箕和掃帚的小推車。那穿著黃衣服,戴著口罩的女子,在路邊的綠化帶里扒拉著什么,靜寂的大街,她的身影,那艷麗的黃衣服,顯得生動而孤獨(dú)。其實(shí),沒有什么好打掃的,本就沒有人,靜得讓人心慌,又哪來的垃圾呢??擅刻於紩鲆娝?,相互的遇見有了莫名的好感,一兩句話:“你每天都得上班?看你周末也不休息?!薄笆?,你呢,怎么也每天在呢?本不用出來的?!薄岸嗄炅?,也是習(xí)慣難改,平時(shí)老盼著能歇歇,這倒好,正讓在家待著,著實(shí)坐不住。”簡單的話,淡淡的笑,便成了我與她之間,在這個(gè)節(jié)日的街頭,最溫暖和可貴的關(guān)懷。
在我眼里,她們一直是默默而單純地,一生重復(fù)著一件事。大街小巷那一抹黃,一把掃帚掃遍小城?;蚴鞘姑谷?,長久堅(jiān)持,練就了她們的心性,因我看到了她們身上的沉穩(wěn)。也或,每一次打掃小城街巷,便是靈魂的一次洗禮?回望她的背影,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若說靜,再也靜不過小城的夜晚。路經(jīng)掛著大紅燈籠的老樹,看過孤燈相伴的小城,那燈啊,成串的在街道兩側(cè)的樹枝上孤芳自賞,散發(fā)著光亮,躲過由鋼筋水泥堆砌的建筑,向漫無邊際,幽遠(yuǎn)的天幕散去,直到被吞沒。往日的節(jié)日,深夜依舊熱鬧,賞燈的,猜謎的,消遣的,妻兒相伴的,相濡以沫的……一人獨(dú)行,雙人成影,三五成群。而今日的街,寂寥、空蕩。在春寒料峭,瘟疫蔓延的時(shí)分,越發(fā)冷清。居民樓前,家家戶戶的窗,柔和的燈光若拽了我的衣角,久站,凝望,一扇扇窗,不約而同,把溫暖透出來。我信他們與我一樣,在家,在外,都無法安心,關(guān)心江城,更愛腳下這片熱土。
而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以最美的姿態(tài)和最真摯的情感面對,江城有痛,國之痛,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所以醫(yī)者,人民警察……等等,那些可親的人們,為了夜晚每一扇窗戶的溫暖,在奔走,一天,兩天……
星星之火,終歸陽光渲染,拂去疫情的陰霾,小城漸漸蘇醒,慢慢地,慢慢地,懷揣希望,走向春天。此刻的小城,依然是從前的小城,而我對她,不同往昔,多了從容,多了愛,她是勇敢的小城,擁有勇敢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