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前方有座廟(短篇小說)
天已經(jīng)擦黑了,太陽帶著最后的一線余暉,墜入了山谷之中。陶自新揉了揉蓬松的頭發(fā),推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這是一個夏日的傍晚,山嶺峽谷都被濃濃的綠意彌漫著。昂首向天的松樹、柏樹、黑槐樹……挺拔地托起翠綠的華冠,如同朵朵綠云,降下片片濃蔭。自新站在窗口,環(huán)顧了下四周,感覺仿佛進入了一個神仙的境地。多日來的恐懼、焦躁與不安,此刻都化為烏有,隨之而來的是那份遠離喧囂的寧靜與心安。
直到此時,他才感覺自己過的是人的日子。自從為了那個女人把別人捅了以后,自新是天天夾著尾巴做人:手機不敢開,有家不敢回,幾乎每天都是在汽車的顛簸中度日,一天心安的日子也沒過過。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有一灘鮮紅的血刺痛著他的心臟;只要一睡下去,就會噩夢連連,常常是在夢中驚醒,醒來大汗淋漓。他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是人隨車走,到哪算哪。真的很慶幸,他看到了這樣一處幽靜的山林,一個無人居住的茅草屋,一個能容納他棲身的地方。
夜里是大多數(shù)人休息的時間,但對于少部分人來說,也許正是可以活動的好時候,就像陶自新之流。連續(xù)幾天的奔波,已經(jīng)把他身上帶的一點錢花的所剩無幾了,即使不為穿的,那總的填飽肚子吧,于是在一個漆黑的深夜,自新離開了山林,朝著有人煙的地方走去。
原來這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萬家燈火基本已經(jīng)熄滅了,只有極少數(shù)的燈還亮著??吹綗艄猓孕孪氲搅嗽?jīng)溫馨的家。家里有賢惠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有那永遠為自己等待的溫馨的燈光。可是自己卻犯了渾,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跟別人爭風吃醋,才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想到這里,自新的眼睛濕潤了,他向著燈光走去。這是一家理發(fā)點,透過朦朧的燈光,只有一個女人在沙發(fā)上玩弄著一支口紅,看起來是那樣百無聊賴。自新靠著墻根進入里面,“大哥,理發(fā)還是按摩啊?”坐著的女人見到有人進來,忙不迭地站起來,笑盈盈地迎上前。
“我,我,想理發(fā),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按摩也行!大哥你自己看看現(xiàn)在的頭發(fā)都什么樣子,多少天沒理發(fā)了?嘻嘻!”
“我逃命都來不及,那來時間理發(fā)!”自新心里苦笑著,他搖了搖頭。
“大哥,莫非是懷疑我的技術?我的理發(fā)技術很好的,按摩技術更是一流!大哥試試就知道了!”說著那個女人把自新按在了椅子上。在鏡子里,自新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這哪里還有以前的樣子?。』覊m布滿了整張臉,胡子拉茬的,眼神中流露著緊張與不安……想到這里,他也就沒有拒絕女人的服務,還與女人攀談了起來。
在交談中,他了解了這個叫秋紅的女人。她僅有初中文化水平,居住在遙遠的大山溝里,隨同村的姐妹來到這個小鎮(zhèn),因為沒有手藝,只能干這類活。其實更確切的說,她是干那種事的!自新知道自己現(xiàn)在也好不到那里去,不由得他產(chǎn)生了與秋紅同病相憐的感覺。
“好了,哥,看看咋樣?”秋紅的細語喚醒了沉思的自新。他對著鏡子看著那煥然一新的面容,自己也覺得精神了許多。他拿出了三十元錢,遞給了秋紅,然后走出了這家理發(fā)店。
在暮色的掩護下,自新在垃圾堆里尋找著一切可能的東西,有用的,有吃的,他想如果有可能,自己應該改頭換面一下為好。還真讓他給找著了,他居然找到了一件類似和尚的衣物,雖然舊一點,但還是可以的。自新披上了,驀然感覺自己的心靜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種想尋找寺廟的感覺。
自新決定從此“粗繒大布裹生涯!”他離開了山林,隨車來到了有寺廟的地方。雖然他裹著一件代表身份的僧衣,可是對于寺廟來說,他是一個門外漢,沒有加入的資格,不過住宿倒是可以的。于是一直到深夜,自新就披著那件僧衣,穿梭于各個地方,尋找可以生存的地方。
一天夜里,自新還像往常一樣游走于大街小巷,忽然他看到一個男子尾隨著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女子悄然前來。就在男子欲撲向那名女子時,自新一個箭步奔過去,摔了男子一個狗啃泥,嚇得男子落荒而逃。前面的女子回轉(zhuǎn)身,真是有緣啊。居然是理發(fā)店那個叫秋紅的女子。
只見秋紅沖自新微微一笑:“好巧啊,我們又遇到了!”
自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嘿嘿,是挺巧的!”
“咦,你的頭發(fā)呢?怎么穿上僧衣了?想作和尚嗎?”面對秋紅一連串的提問,自新只是報之以微笑。他知道自己沒法跟秋紅解釋。他把疑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秋紅,幾天不見,秋紅居然又發(fā)福了:小肚子凸出來了。秋紅也許看出了他的疑問,沒等他詢問,自顧自地說:“我也是沒辦法,那個該死的店老板欺負我之后,就死不認賬了,我總得生活吧,就是我不吃,肚子的家伙也是要吃的!”說著說著,她的眼圈紅了。
自新最見不得女人掉淚,他這也算是在他鄉(xiāng)與秋紅老相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兜,掏出了僅有的200元錢交給了秋紅,說了一句:“以后有什么困難,就到山里的寺廟找我!”儼然一個有擔當?shù)哪腥恕?br />
日子就在自新的化緣與助人中一天天過去了。轉(zhuǎn)眼半年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在飄飄飛雪之中,冬季來臨了。這一天,天空又下著鵝毛大雪,待產(chǎn)的秋紅循著雪中的腳印來到了山里的寺廟。看起來,這一次走的更吃力了。一見到自新,秋紅就哭了起來:“這孩子我不要了,我想引產(chǎn),我真的沒有能力去養(yǎng)活他!你能不能幫幫我,帶我到醫(yī)院去做了他!”
幾個月的僧侶生涯已經(jīng)使得自新完全變成一個僧侶了。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帶著僧人的習性,也已經(jīng)心靜如水了,只有偶爾想起那曾經(jīng)的往事,聽到警車長鳴,或者看到穿著警服的警察,他的心才會不自覺地激烈跳動著。如果讓他脫下僧袍,放棄現(xiàn)在的生活,他還真不習慣呢!“哎,這是一條生命??!再說孩子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還是留著吧!”
“可是我現(xiàn)在連自己也養(yǎng)活不起,將來又怎么養(yǎng)他呢?將來生下來孩子也跟著我遭罪,倒不如現(xiàn)在一了百了!”秋紅哭訴著。
“別這樣,容我再想想?!?br />
山路難走,當晚秋紅就住在這座寺廟里。她睡覺的時候,看到自新房里的燈是亮著的;當她半夜醒來的時候,自新房里的燈還是沒有熄滅;早晨黎明的一絲曙光來臨的時候,她依稀看到電燈晃動的影子。她知道自新一夜沒睡。
吃飯的時候,自新的眼睛是紅腫的,他訥訥地說:“等等吧,我佛說過,萬物都有生存的權(quán)利!至于錢,我會想辦法的!”
“大哥,你為何要這么幫我?我們畢竟素昧平生??!”
“因為我們有緣吧!”自新再次笑笑。然后他遞給了秋紅一張紙,說,“回家再打開,明天你到山下的派出所門口等我!”說完就攙扶著秋紅下山了。
第二天,雪后初晴,太陽明晃晃地照耀著大地,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秋紅一步一挪地走著,不時站住用手捶捶蠢笨的腰身。她抬起頭,看到了派出所門口的自新。在陽光的映襯下,是那樣的高大。她想起了昨晚自新給她的一張紙,其實那張紙是一張通緝令,上面有一個模糊的照片,像極了披著僧袍的自新。最下面還有一行懸賞文字:凡舉報者獎勵五萬元!就在這時,秋紅感覺自己的下面潮乎乎的,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她看向腳下,一滴滴鮮血烙在了雪上,是那樣的耀眼。
她知道,一個新的生命要誕生了!
感謝作者分享,問好,祝寫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