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新】沙棗花又開(散文)
一
公寓樓前的沙棗花開了,遠遠就能聞到清新的味道。
黃色的沙棗花,花瓣很小,點染在銀色葉片中,并不很醒目。但那獨特的香味卻綿延悠長,讓人忍不住駐足,欣賞小巧的花兒。
沙棗樹生命力頑強。屬于落葉喬木,耐高溫干旱,成活率高、繁殖能力很強。對于生命力極強的植物,我都有著一種敬畏,敬畏它們平凡卻對生命的執(zhí)著和熱忱。沙棗樹應該是一種隨遇而安的植物,不論它的根在何處的泥土中,只要有陽光,便努力向上生長。任何風霜雨雪、干涸戈壁,都無法阻止它生命的韌性。
沙棗樹是一種極簡的植物。從一棵幼苗,長成一棵大樹,再到花香幽遠,都是在靜默與淡然中。雨、陽光、甚至雪,都是它生長的養(yǎng)料,不用修枝剪葉,卻長得無比繁茂。在平地、在山坡、在原野,甚至在沙漠,都有它們的身影。
我居住的小區(qū),后面是一座山。依山而建的馬路很寬,也很平整。路旁是丁香、桃花、紅景天和其它一些不知名的花兒和綠植。山坡上種了許多杏樹、梨樹、蘋果樹、楊樹、松柏,還有幾棵沙棗樹。
那幾棵沙棗樹,在綠色外衣植物中,顯得并不起眼。待到花開的時候,山坡上卻有最別致的景色。沙棗花開的時候,桃花凋落、丁香已謝、杏花梨花只是留在春天的記憶。小小的黃色的沙棗花朵,讓人在新奇中流連忘返。常常,很多人在幾棵沙棗樹下駐足,有人將沙棗樹留進相冊,有人將自己和盛開的沙棗花一起裝進相冊,還有人只是目光驚喜地看著沙棗花,然后和旁邊的人交流著夏的熱烈、秋的收獲。
山下早市上就有賣沙棗花的,五塊錢一捆。于是,從山上散步歸來的人,大多一人買一捆,然后再買點新鮮的黃瓜、西紅杮之類的蔬菜,心滿意足地回家。與這些人擦肩,我總會覺得世俗里的煙火生活,其實很美。成年人的滿足感,有時候也挺簡單。
二
來到城市的第三年,父親單位調整住房,我們搬進了另一片家屬區(qū)的平房。雖然還是平房,但這套房子是將三間獨立的平房,改造成了二室一廳的一套房子。屋前的院子很大,對面是一間廚房。鄰居是父親的戰(zhàn)友,住房結構與我們家相同。父親和鄰居,還有他們的戰(zhàn)友,一起將房屋的兩邊用磚塊砌起,然后各留出一個門的位置,就這樣,兩家便共同擁用這個獨立的小院。
靠近鄰居家的位置,有棵沙棗樹。當時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每年花開,隔壁的叔叔或阿姨,都會折一些花枝,讓母親插到有水的瓶中。于是,整個屋子,都是清淡幽香的味道。有時花枝太多,父親會給門邊或窗邊,也插一些花枝。
秋天,沙棗成熟時,還能吃到個頭不大、酸甜適中的沙棗。它的核比果肉大,貪吃的我,常常將一堆沙棗中的果核逐一取出,然后將果肉集中在一起,分兩次放入口中,中間再喝一口水,那種滿足感,在心間瞬間擴散。孩子的滿足感,其實都帶著單純的味道。
節(jié)日或假日,我們兩家也常會坐在那棵沙棗樹下,吃家常的美食。鄰居會做紅燒排骨,我家會包蘿卜大肉餡餃子,然后拌個自家院中種植的西紅杮、黃瓜、水蘿卜,一頓豐盛的晚餐便好了。四個大人,邊吃邊聊著天氣、聊著工資要調整、物價可能會上漲。四個孩子,一邊吃著餃子,一邊夾著排骨,忙得不亦樂乎。
八十年代中后期,父親的工資并不高。母親在父親單位打零工,掙一些油鹽錢,貼補家用。父親的工資要供我上學、小妹上幼兒園、還要寄一部分給老家的爺爺奶奶。就算如此,我們的生活依然很快樂。父母都很努力地工作著,就是為了讓我們的生活能得到更大的改善。父親一直穿軍裝,母親也極少給自己買衣物,總是適時地給我和小妹,添置衣物及其它生活用品。
我十一歲那年秋天,父親收到大叔發(fā)來的電報:父親病重,速歸。
當時沒有電話,電報內容也極簡單,爺爺身體狀況的細節(jié)無從知曉。父親還是請了假,收拾好東西,準備第二天一早坐火車,回老家。
誰知第二天清晨,父親要出門時,鄰居家的叔叔和阿姨已在我家門口。阿姨手中提著網(wǎng)兜,里面裝著蘋果、梨、桔子,還有煮熟的雞蛋和剛蒸好的花卷,讓父親帶上,在火車上吃。叔叔又遞給父親一個信封,信封里裝著一千塊錢。父親不要,叔叔執(zhí)意讓父親帶上,說:老人生病,要及時救治,花銷肯定大,這一千塊錢是這幾年存的,本想著年底看能不能買臺電視,但老人看病重要。
那一千塊錢,讓爺爺?shù)牟〉玫郊皶r有效救治。
在平房居住的歲月里,我覺得人與人的距離很近,近得只是一個出門與進門的距離。誰家改善生活,做點好吃的,都會分享。誰家有困難,也是互相幫助。那時候還小,我不懂得遠親不如近鄰的意思,卻總覺得這個小院中的兩家人,相處得如一家人。
小妹與鄰居家的大兒子同齡。上幼兒園時,我負責接送,然后看著倆人在院子里玩。當我在院中找不到這倆人身影時,院中沙棗樹上,絕對會有這兩個小機靈鬼。我只能在樹下恐嚇,兩個小家伙根本不理我,而我壓根上不了樹。
1996年7月,我們一家人打算去青島游玩。正好趕上我所在單位改革,要削減一半機關辦公人員。那時,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完成了實習與考核,剛正式留在廠勞資科。自己年齡小、資歷淺,很怕被削減,分配去車間,所以我放棄了和家人共同出行。當時,父母怕我一個人留在家不能很好地照顧自己,也決定取消這次出行。
鄰居知道這件事后,明白父母的擔憂。阿姨讓我的父母帶著小妹放心去玩,她照顧我的生活。我本是拒絕的,最終父親同意了,于是父母和小妹繼續(xù)去青島游玩,我留在這個城市。那十天時間,阿姨一邊要操心我的生活,一邊還要變著花樣做我喜歡的美食。
早晨,我還在夢中的時候,阿姨就會敲我的窗戶,喚我起床,早餐放在了窗臺上。中午單位只休息一個小時,我在單位吃食堂。下午下班剛進院子,阿姨已經(jīng)系著圍裙,在沙棗樹下喚我吃飯。吃完飯,我要洗碗,阿姨和叔叔都不讓,說我上了一天班,挺累的,在院子里活動活動,然后早點去休息。
那年十月,我們兩家都搬進了樓房,雖然不再是鄰居,但時常還是會聚在一起聊天,分享美食。那個曾經(jīng)的小院,重建后,安放了許多健身器,只是那棵沙棗樹,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依然安靜地生長著。每次看到它,我腦海都會浮現(xiàn)曾經(jīng)的記憶,那些時光溫暖而簡單,亦如沙棗花般回味幽長。
三
沙棗花開的時候,端午已近。
想到端午節(jié),又能吃上父親包的粽子,心里還是充滿著期待。如今,雖然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想吃什么,翻開手機動動手指,然后你所期待的美食都能送達你手中。但是,我一直最喜歡的,是父親親自包的粽子。
父親當兵時,是一名炊事兵。后來轉業(yè),依然留在當兵時的單位,繼續(xù)在炊事班工作。父親廚藝極好,就算最簡單的食材,經(jīng)他的加工后,會變成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小時候,父親經(jīng)常下廚,給我們改善生活。等我學會做飯后,父親一般都是在旁邊指導,很少再下廚,除非是逢年過節(jié),父親的戰(zhàn)友或老鄉(xiāng)聚會,他才親自掌勺。
每年端午節(jié),粽子一定是父親包。父親會提前泡好糯米、紅棗,母親會一片片清洗好粽葉,然后將粽葉泡在水中。
包粽子的時候,父親負責包,母親負責用線繩把包好的粽子扎好,等一串粽子整齊排列好后,再在最后一個粽子處打個死結。父親和母親合作,包粽子速度很快,將盆中的糯米、紅棗包完后,粽葉一般還有剩余,但盆中的粽子已堆成小山。
煮粽子是件慢活。父親不喜歡用高壓鍋,喜歡用大鋁鍋慢慢煮。把盆中的粽子放進大鋁鍋,然后倒進足夠的水,上面再壓一塊石頭,然后將鋁鍋置于火上。大火煮半小時后,父親會用小火煮,這樣煮出的粽子更軟糯。那一鍋粽子,經(jīng)常會煮一個晚上,而那一夜,父親畢竟是要守著。
第二天一早,期待已久的粽子已上桌。我和小妹,總是迫不及待的抓起一串,然后各自取下兩個,剝掉粽葉,放入盤中,因為喜歡甜食,再放一點蜂蜜或白糖,一個美好的早晨,便從這粽子中開啟。我和小妹,自小就喜歡吃父親包的粽子,那種甜甜糯糯的味道,似乎總也吃不膩。我和妹妹不喜歡葡萄干、花生之類的食材,所以父親包的粽子,只放我們喜歡吃的紅棗和曬干的沙棗花。
每年端午,父親都會包很多粽子,留一部分我們自己吃,余下的一半,送給樓上樓下的鄰居們。他(她)們大多與父親一樣,從農村參軍到城市,然后在這個城市安家落戶。從沒上過學的父親,卻用行動一次次告訴我們,好東西要分享。
今年,年近七十歲的父親,身體大不如從前。尤其是兩年前做了心臟手術后,體質和體力都在衰退。我說今年不包粽子了,我去市場買一些現(xiàn)成的就可以。但父親不同意,他說外面賣的沒有自己包的好吃,而且,他最疼愛的外孫女,喜歡吃他這個姥爺親手包的粽子。
母親說,父親早早就購買了糯米、紅棗,還有曬干的沙棗花和粽葉,說今年還要多包一些,分給我的鄰居們,遠親不如近鄰,以后相互也有個照應。
下班回家,電梯里遇到對門鄰居,她拿著一大捆沙棗花,說是從親戚家樹上剛折的,還說父親包的粽子很好吃,有沙棗花香。
沙棗花開,又是熟悉的香味。出了電梯,鄰居分出一捆沙棗花遞給我。味道很清新,放家里挺不錯,我道謝后接過了那捆沙棗花。
小米粒般的黃花,開得正好!當那熟悉的味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的時候,我的腦海又浮現(xiàn)出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還有那些雕刻在記憶里、不曾遠去的溫暖時光……
拜讀佳作,學習了。
靜好寫文字很隨心,想到什么就寫什么,其實只想記錄生活中值得回味的片斷,這樣老了,我會慶幸還有這么多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