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踏水而行的少女(微型小說)
天地之初,一片混沌狀。清輕上浮為天,濁重下沉為地;淵深黑暗,神靈運行在水上。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閃電,光就隨之誕生……
當(dāng)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處在這一片神靈運行過的水上。但只有水,只有光,其他一切的一切都還未創(chuàng)造。
她是美麗的,這點確定無疑。但她的美麗不能用世俗的文字來形容,因為文字的粗鄙和拙劣是那么明顯,對她的任何形容都是對她的玷污。如果大家想一窺她芳容的話,那么請閉上眼睛,用你的想象創(chuàng)造你心目中最美麗的女子。你的想象所創(chuàng)造的女子就是她千面中的某一面。
她赤足在水中行走,細(xì)長優(yōu)美的腳底輕輕與水面接觸,并不被這水吞沒。她走啊走,走啊走,粼粼的水波映照出她靚麗的身影。
有一日,她感到憂煩,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不知道自己是誰。她的腦袋空空,沒有任何之前的記憶。她不知道她是誰,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原來有什么,應(yīng)該有什么,到底又需要什么。她的憂煩是空洞的,因為眼前只有浩淼無際的水,只有朦朦朧朧的波光,她的腦海和這眼前的水一般,一切的一切,不知道因何存在,更不知道如何結(jié)束。
她想走出片水域,但沒有一個參照物能讓她確定她是朝前走還是朝后走,朝左走抑或朝右走。在漫無邊際地走了很多時日以后,她的眼前還只是這光,只有這水,和起初沒有分別。
這時,她才意識到,她是世界的全部。她是一切的一,一切的切。等她意識到這一點以后,很多問題都出現(xiàn)了。既然她是唯一,那么怎么確定她是少女呢?她比誰年輕又比誰年老,她又處在生命的那個階段呢?是少嗎?難道不是老?
女呢?這個也有待商榷。女是相對于男存在的,如果沒有男,又怎么能夠稱女呢?所以“她”這個代詞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用“他”,甚至是“它”。為了表述的需要和對她的尊重,我們暫且還稱為“她”吧。
在一切還未出現(xiàn)之前,她做任何事情都是無意義的,也可以說她就是全部的意義。她踏水而行,在水面上奔跑、嬉戲,當(dāng)時是否有薄紗?從尊重出發(fā)就當(dāng)有。她把薄紗扔進(jìn)水里,一絲不掛。她沒有感覺羞恥,也不必感覺到羞恥,一個人的世界,還沒有道德之說,所以也無從判定。
她祈求能出現(xiàn)一點東西,什么東西呢?什么東西都可以,只要不再這么單調(diào)。她想深入水底,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她做了很多嘗試,但比水還要輕柔的她只是徒勞。
直到有一天,水下出現(xiàn)了巨大的黑影。這黑影異常緩慢地在她腳下游移。于是她一直跟著這黑影,利用一切辦法試圖與之溝通。她欣喜若狂地大聲呼喊,拼命向它招手。黑影似乎沒意識到它的存在,依然異常緩慢地在她腳下移動。黑影一直在離水面不遠(yuǎn)的地方,好似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又好像永遠(yuǎn)抓不到,最終這黑影又隱匿在深深的水底。
一只螞蟻能叫住一頭大象嗎?她能叫住這個黑影嗎?它或許本來就是無意識的,是個沒有生命的東西,誰知道呢?
此后,她有了期盼,盼望黑影能再次出現(xiàn)。如果這種感覺是個雛形的話,那么它可以是所有感情的開端。友情,愛情,甚至是親情,無不在這一絲看不見的牽掛里。
盲人是不會摸出大象是什么樣子的,她也看不清這黑影到底是什么。她就像黑影上的一只螞蟻,一枚會移動的痣。它到底是什么樣子,她或許永遠(yuǎn)不可能明白。
終于,黑影又出現(xiàn)了,她歡呼雀躍,就像在迎接一個老朋友般。不如讓我們把視線拉遠(yuǎn),拉遠(yuǎn),再拉遠(yuǎn)——直到看清那枚黑黑的瞳孔,直到看清那張童稚的面龐……
突然,天地變色,水面上出現(xiàn)了滔天巨浪。她被這波浪裹挾著,推搡著,飄到東又飄到西。似乎是老天也厭煩了這樣單調(diào)的存在,水中出現(xiàn)一個巨大無比的物事,水逐漸流失,不知流到何處,最終清澈平靜的水面變成了冰面。少女在冰面行走,到處泥濘,她的身上也沾染的滿是塵垢,甚是狼狽。最后水消失了,泥濘也凝固了,世界變得異常干涸。少女沒了水的滋養(yǎng),開始迅速地老去。她的皮膚不再那么光滑,姿容不再那么美艷,她的身體開始變形,體質(zhì)也變得衰弱不堪。她有了幽怨,但這幽怨是無力的,就跟她最初的疑惑一樣,與這個世界無關(guān)。最終她枯萎在一個角落,就跟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