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0日下午，上班時間。
　　 賀海一個人坐在咖啡館里，點了一杯人參烏龍茶，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端起茶杯吹開浮在水面的茶葉，輕呡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烏龍茶的回甘和人參的清香在口鼻間回蕩著。賀海的眼光轉(zhuǎn)向窗外，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流和人流。九年前的今天，第一次和高清吃西餐時，她用勺子鏟起一小勺餐后甜品，試探地放進嘴里的畫面，突然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
　　 九年前的5月4日，到分公司出差的賀海，初次認識負責(zé)接待的高清。那個周末，賀海在同事的鼓動下，主動約高清去當(dāng)?shù)氐木皡^(qū)明月山游玩，高清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了。三個月后賀海才得知，高清之所以痛快地答應(yīng)，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當(dāng)時正在為如何拒絕她父親為她安排的相親而發(fā)愁，而賀海的邀請正好給了她一個最好的理由。
　　 但是，從認識一周以后的第一次約會，一直到今天之前的九年里，倆人雖已約會過無數(shù)次，而賀海對高清的感覺，卻一直還停留在第一次約會時的印象，似乎到現(xiàn)在仍然沒什么變化。而他在街上碰到其他漂亮的女孩，仍然忍不住下意識地在心里和高清比較，看是不是比高清更適合自己。而最后的結(jié)果總是，即使有很多姑娘確實比高清更漂亮、更好，但是比來比去，最適合自己的，還是高清。
　　 今天早上出門前，賀海為晚上在哪吃飯的問題，又和高清吵了一架。到辦公室以后，就一直靜不下心來做事，借著到分公司拿個文件的機會，一個人來逛街了。但是，走在熙熙攮攮的人流中，賀海反而更加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獨自一人的賀海如螞蟻一般走在成群結(jié)隊的人流中，周圍的歡聲笑語和刺耳的喇叭聲組成的喧嘩，與內(nèi)心的孤寂形成巨大的落差，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但是，剛才從記憶深處突然浮現(xiàn)出來的畫面，卻是那樣的清晰、深刻，就像是在昨天才發(fā)生的一樣，畫面中高清那淺淺的微笑，竟然是如此的動人，賀海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記憶中的高清，是如此的美麗。
　　 其實，戀愛從來都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而對于賀海而言，也不會是循序漸進的，因為他一直都是相信一見鐘情的。而他和高清，卻只是在一個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遇到的一個對彼此都合適的人。也許，是辦公室繁忙的工作環(huán)境，讓他對當(dāng)時作為同事的高清，失去了驚艷的心境，直到今天，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的身影，才突然發(fā)現(xiàn)，同自己相處了九年的女朋友，和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理想愛人，竟是如此的相似。而她的笑容，卻是刀刻般地印在了賀海的心中，就像這咖啡廳桌臺上原木做的號牌上的年輪，歷久彌新。
　　 對于和高清的戀愛，雖然賀海從一開始就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但是，當(dāng)六年前高清暗示賀海他們可以結(jié)婚的時候，賀海卻以還未買房子為由，很干脆地拒絕了。但其實賀海自己和高清都很清楚，賀海真正拒絕結(jié)婚的理由是他對婚姻、對倆人的愛情，都沒有信心；賀海更明白，他甚至于對自己是否真的愛高清都不能確定，或者說，愛情到底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基于對異性的吸引和喜歡，才使他和高清繼續(xù)這么不咸不淡地相處著。
　　 那一次拒婚，讓他和高清分開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是他們倆人自相識以后，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那半年的時間里，高清因為進修，到了廣州去。而賀海和她，從一開始的隔一天一個電話，到一個星期一個電話，再到半個月一個電話，到最后的幾個月都沒有聯(lián)系。
　　 斷絕聯(lián)系三個月以后，賀海從家鄉(xiāng)辭職，到廣州找了新工作，然后在廣州上班以后的第一個周末，賀海就約高清一起吃飯，吃完飯后又一起看了電影，然后就順理成章地一起回到了他租來的小屋里。
　　 其實，賀海也動過想要和高清早點結(jié)婚的念頭，只是，高清可能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想法。賀海叫服務(wù)員給他已經(jīng)喝下去一半的茶杯中續(xù)了熱水，突然，他眼角的余光被一點亮光閃了一下，轉(zhuǎn)眼一看，是服務(wù)員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看上去，上面的鉆石比自己買的那顆還要小一號。
　　 三年前的5月3號，是五一節(jié)假日的最后一天，廣州的天氣晴朗無云，賀海早在前一天就悄悄地買好了高清喜歡的戒指，想帶她到蓮花山上的觀音像前交給她。但是，那天早上，賀海叫她一起去爬山的時候，高清卻死活不愿意，一會兒說身體不舒服不想爬山，一會兒說山上人多，一會兒又說天氣太熱，總之就是不同意。
　　 在勸說半小時仍然無果以后，賀海生氣地把裝著戒指的背包往沙發(fā)上一扔，一個人獨自去了蓮花山。那天站在蓮花山上巨大的觀音像前，面對觀音菩薩悲天憫人的目光，賀海沉思了很久，但最終還是沒能看透自己和高清的未來。
　　 咖啡廳桌臺上號牌上的年輪并不完整，最大的圓圈只剩下三分之二左右，上半圈被切去了一大半，完整的下半圈又被刻在上面的臺號“A2”遮住了一半，但還是勉強能看出那塊原木的準(zhǔn)確樹齡，賀海數(shù)了數(shù)，樹齡剛好也是九年。咖啡廳窗外耀眼的陽光灑滿了街道上的每一個角落，江南的六月即將來臨，室外的暑氣漸盛，路邊的樹蔭漸漸北移，斑駁的樹影下，偶爾站著一兩個等待過馬路的行人。川流不息的馬路上，不一會兒就會經(jīng)過一個、或兩三個走在一起的穿著入時的美女，而賀?？吹降臅r候，卻只是用一種欣賞的眼光掃一眼，然后就瞟到其它地方去了，再也沒有了前幾年的比較之心。
　　 戀愛從來都不是尋找一個完美的人，而是用完美的眼光去看待一個并不完美的人。高清并不是一個完美的戀人，這一點賀海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一點都不懂得遷就。很多個晚上，賀海被躁動的欲望驅(qū)使著，撫向躺在身邊的高清的胸部時，經(jīng)常會被太累或沒心情的借口拒絕，賀海每次都只能用數(shù)呼吸來慢慢地平復(fù)自己的躁動，然后才能艱難入睡。
　　 但是兩年前那次看完三D版的《泰坦尼克號》電影以后，打車回到小區(qū)門口，高清說玩了整天太累了，賀海于是背著她回到家里。一到家，倆人不約而同地一起到衛(wèi)生間沖洗，隨后在房間里瘋狂地發(fā)泄著倆人積蓄了一整個晚上的情欲。到第二天早上，賀海甚至發(fā)現(xiàn)，他用了三十多年都沒有任何問題的腰骨，竟然被他一個晚上就折騰得又酸又軟了。
　　 第二天，高清似是隨意地提起，倆人是不是可以去把結(jié)婚證給領(lǐng)了，賀海仍以房子還沒裝修為由拒絕了。但其實，他還是對高清對他的愛有多深，并沒有把握。果然，似乎是在報復(fù)賀海的再次拒婚，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高清都對他非常冷淡，直到三個月以后，才漸漸恢復(fù)正常。
　　 坐在咖啡廳里的賀海，回想起兩年前那個晚上的瘋狂，突然明白了高清多次拒絕他的原因，也明白了“男女有別”這一句話更深層次的含義。原來，一直在說對方不懂浪漫的自己，才是最不懂情調(diào)的人。
　　 一年前倆人到海島旅游的時候，賀海特別想試一試200元一次的滑翔機，但是高清卻無論他怎么說都不愿意，還說不如省下那錢，回去買件衣服穿。但其實，還有一個她沒明說的原因是，她早就和前任男朋友玩過滑翔機，所以才會沒興趣。而她的拒絕理由，使得賀海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大受打擊；而她拒絕的另一個原因，也令賀海對占有了高清最美好的時光的前任男朋友，產(chǎn)生了極大的妒嫉心。
　　 當(dāng)窗外的樹影越拉越長，陽光穿過窗戶灑在桌面上，剛好照在原木號牌的最頂端，金黃色的原木上灰黑色的年輪，在夕陽的照耀下變得若隱若現(xiàn)。賀海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坐，竟然已經(jīng)過去大半天的時間了，抬手看了看手表，再過一個小時，就到高清下班的時間了。賀海的內(nèi)心深處，突然涌起一股想見高清的強烈欲望，想要和她一起，一直生活下去，雖然錯過了她最好的時光，但是，余生，他無法接受沒有高清的生活。而經(jīng)過這大半天的靜坐，對和高清一起白頭攜老的未來時光，賀海的心中充滿了強烈無比的信心。
　　 結(jié)完賬后走出咖啡廳，賀海立即拔通了高清的電話。
　　 “小清，明天我們?nèi)サ怯浗Y(jié)婚吧。”
　　 “啊，你說什么？”
　　 “我們明天去登記吧。”
　　 “……”
　　 “喂，小清，你在聽嗎？”
　　 “哼，你這算什么？求婚嗎？”高清喜極而泣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但隨即就變得輕快而俏皮，“哪有你這么隨便的？最少也得有一束玫瑰花吧，戒指準(zhǔn)備好了嗎？晚上吃飯的時候再說吧，哼哼，我可沒說我會答應(yīng)哦?！?br />　　 “當(dāng)然，”放下手機后，賀海輕輕地對自己說，“戒指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　　 （編者注：百度檢索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