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窯洞情結(jié)(散文)
窯洞,對于地處黃土高原故鄉(xiāng)的人們來說,再也熟悉不過了,黃土特殊的粘性,使得這樣的住處與大地融為一體,冬暖夏涼,經(jīng)久耐用,幾輩子也不用挪地方,被稱為家的地方,不像北方的游牧民族那樣居無定處,它為中原的人們長期固守家園,勤勞耕作,穩(wěn)定社會和發(fā)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久遠的窯洞都是靠著溝邊或者在很高的土坎下建造的,一是為了出土的方便,挖下的土能迅速的運出去倒向深溝下,當遇上兵荒馬亂,一有風吹草動,能順利地沿著窯洞的暗道奔向溝渠迅速地逃命。
窯洞分為明莊基和暗莊基。建成后這樣人越聚越多,便有故鄉(xiāng)那座村莊,像現(xiàn)在好多的地名就能說明一切,燒房,蘭家山,嘩咀,溝北,城西,城背后,城北來,馬坊,大房底……
這樣的院庭,多數(shù)家庭都挖成八卦形,坐北向南,北面挖兩個或者三個窯洞,東面和西面各挖兩個或者一個,南面挖兩個或者三個,其中東南角的那一個為去外面的通道。如果是在高崖下建造的明莊子,這個窯洞可以平坦從外面往里面挖,先挖小些,等互相打通了,再挖成自己想要的大小尺寸,而暗莊子則不同,往外打通后,需要從外面挖一條很長的坡,方便出入。
我家的老屋就屬于八卦型暗莊子,院庭當年是山東的老馬,他們來了十幾個人在乾陵挖完莊基后經(jīng)熟人介紹來我們村上的,其中老馬和老劉的老婆給大伙做飯,二個人給本村的兩個生產(chǎn)隊種西瓜,他便領(lǐng)著剩下的人給我家挖莊子,其實家鄉(xiāng)把這種人叫“擔莊子的”更為確貼些。
父親當時選擇了距我三伯和四伯家,二媽家較近的一塊地,自家人離得近,互相也好照應(yīng),因占別隊的一點地,父親是單位的會計,有些事上幫助村上,書記建國又是同族的哥,那一點地就在相鄰地的界畔中隊上解決了。
在這一塊選定地點上,叫風水先生確實最佳的位置,擇一黃道吉日開始動土,這天主人家的親戚朋友,鄰居來了,挖的挖,用掀鏟的鏟,做庭院的雛形就行。無論貧富,這天都要準備酒肉,辣湯面是必不可少的,叫擔莊子的人們也來吃上一頓。
當時農(nóng)村架子車很少,大多數(shù)用的木質(zhì)硬輪土車,剛開始在村中借幾個土車還可以,隨著庭院向下下落,用土車愈來愈艱難,就改用挑著兩個簸箕,行走在庭院通行地面那條如鋸齒一般陡峭的小路上,有時沿著路排成一行,往上送裝土的簸萁,往下送空的簸箕,勤勞讓他們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啍著小曲,互相開一個昏玩笑的,雖然干的滿頭大汗,汗水浸濕了衣服,但嘴里還會咬著一根自己卷的旱煙,悠悠的煙團中永遠都彰顯著快樂的人生和生活的煙火味。
像我家這莊子很少有石頭,土質(zhì)白細,出的土村中好多人弄回家加些水刷墻,泥刷,相對其它家的土質(zhì)來說挖起來比較容易,進度自然比較快,每天隨著那條小路不斷地往下延伸,院庭慢慢地達到了要求的深度,先挖了一個住人北窯,做飯的東窯,還有去外面與北窯相對南窯,這時他們留兩二個人用轆轤往上絞土,其余人又去別處了。
記得那一年過春節(jié),初五父親就搭好轆轤絞土,初八姑姑還要出嫁,父親初九還要上班,初六早上吃完飯,去新莊子我和母親在下面邊挖邊用锨往籠里鏟土,父親在上邊絞土,天空還飄著雪花,為了把墻角的那些土弄完,已是下午的五點,回家后,姐燒好辣子湯,一家人吃烙面,又饑又餓的我,吃了八碗,一轉(zhuǎn)身覺得胃難受,剛一踏出窯門,便把吃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后來當我家收拾好東窯,北窯,做為去外面過道的南窯,修好拐彎的坡道,在坡道的東面挖一個預(yù)防暴雨的水窖,三年后窯也基本上干了才搬進了新居。
新家在農(nóng)業(yè)社時,每年養(yǎng)一頭小豬,用土墊圈,下午放學回家或星期六,星期日,我和姐都會去田野給豬挑草,或給豬圈擔些干土,十年間挖成了又一個北窯,農(nóng)村承包責任制后,家中養(yǎng)馬,養(yǎng)牛墊牲口圈,又挖成了西窯和另一個南窯,至此,八卦莊子還未徹底地完工。
而距我家僅一路之遙在西邊三哥家,他在咸陽上班,家境也比較好,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在平地上建造三幢石窯,地基為水泥和石塊砌成,窯高一丈五尺,寬近一丈許,深近三丈,東西走向,通風透光,窯面為純藍磚塊砌成,配上玻璃窗,堅固的木門,三窯洞用二十五的麻鋼拉緊,窯之間用土填成,窯頂為混凝土造面。當時在鄉(xiāng)鎮(zhèn)轟動一時,為建這樣的窯洞,支窯形幾乎用盡了村中所有的棺方木板,其獨特的優(yōu)點歷來為人們所羨慕,一傳十,十傳百,還有許多外鄉(xiāng),外縣的人羨名而來,以睹它的風采。
那些年,麥收以后為多雨的季節(jié),而住土窯洞的人這時最擔心的是下暴雨,而常常發(fā)生水漫過窯洞的事,特別是下的老淋雨,人稱浸地雨,由于雨下得不大,水不能及時排走,就將窯洞逐漸浸透,特別是老窯洞,塌方事情時常發(fā)生,這時就會看見窯洞頂捂著一大片塑料,而石窯就改變這一現(xiàn)狀,為人們津津樂道。石窯從建成后的幾十年間,凡是看過的人都會贊嘆它獨特的魅力,有窯洞的冬暖夏涼,又有房子的寬廠明亮,匯集了各自的優(yōu)點,順著窯洞旁的臺階,在窯頂涼糧食和衣物,夏日晴朗的夜晚,在窯頂?shù)乃嗄嫔箱佉粡垱鱿?,望著滿天的星斗,與時空對語,北邊五峰山吹來的陣陣山風會撫平你夏日的煩燥,石料廠的燈火讓夜色不再黑暗,靜穆的山村傳來幾聲狗叫,那份怡心是城里人無法體會到的。
近幾年農(nóng)村搞居民點工程,三哥家被規(guī)劃在居民點中,被新建的房屋所包圍,嶄新的房屋中間有這么一個舊物件,似乎有種難以說出的情結(jié),隨后在鏟車的一聲轟鳴中了卻無痕。
我家的土窯洞,幾十年間,伴隨著奶奶和母親走完生命的旅途,那顆院子中母親親手栽培的核桃樹,長過庭院超過窯頂丈許,每年掛滿滿枝的果實,我希望把它移栽在新建的房莊里,父親生前嘆息地告訴我:樹太大了,恐怕活不了。
忽然間,我明白了,無論我家的土窯洞,還是三哥的石窯,都將絕塵而去,消失在歲月的塵煙里,生命終將是一場有緣的陪伴。